十一阿哥猛地冲到跟前,抿着唇、绷着脸开始检查,他摸上床上人的左腕,没有脉搏,又按到那胸口,没有起伏,再伸指贴到那下颌处的脖子,也没有跳动,他最后颤抖着探向那鼻息,哪怕是微不可察的呼吸……都没有。
十一阿哥失控地揪住床上人的衣领,将人半提起来拉到面前,怒吼道:“没有朕的允许,你怎么敢死?你怎么能死?醒来,你给朕醒来,睁开眼看着朕……你看看朕啊……”
随着被提起来的动作,床上人还是不动不言、睫毛都未曾一颤,只有那压在身下泼墨般的长发,一抖一晃,划出一道道黑色的弧线。
“你怎么能死?”十一阿哥抱住毫无反应的那具身躯,明显感到刚刚还残留的余温正在冷却,他大力箍住怀中逐渐冰凉的人,咬着牙根颤抖不已,“朕……我还有话没说,你怎么能死?怎么能?君衡,你他娘的给我醒来,听到没有?”
然而,那具身躯最终还是凉透了。
作者有话要说:唉,下章上肉了,如果被举报的话,我就要删掉大半了……
希望我写得不是很烂吧~~~
8887 同心佩圆
毓兴元年正月二十四,恬亲王薨,时年二十五岁(虚岁),上谥悼。同日,恬亲王福晋仰药殉夫。
夫妻俩的遗体穿戴整齐后,于当日运回京城,次日,恬亲王府设灵堂,太上皇亲至,扶棺垂泪,哽咽难言。
那天傍晚的晚霞甚是红艳,就像去岁香山别院的红枫一样,美得让人忍不住热泪盈眶。恬亲王夫妇这一去,只留下两个不满八周岁的孩子,弘晖是个男孩,倒还坚强些,瑚图里几次哭晕,根本接受不了阿玛、额娘同时故去的事实。
好不容易安顿好瑚图里,弘晖独自一人返回灵堂,就见到一人站在自家阿玛棺边,正垂目望着棺中人。他顿了顿脚步,将守在院中的奴才都遣退了,这才慢慢走进去。
弘晖抬眼看了那人一眼,撩衣跪下:“阿玛。”
“嗯?”棺边人青衣墨发,交领的广袖汉服上是暗绣的云纹,其人风姿绝世、气质飘缈,微微侧转的容颜俊逸非凡,端的是世所罕见的美男子。
“您……真的要走?”弘晖问。
他六岁起入道,只在画像中见过额娘描述的阿玛,那个点苍山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宇微真人,今时今日,他还是第一次见到阿玛的真容,可他一眼就认出来了,盖因这姿容的确当世无双,而且……他乃这人精血所化,也许那血是棺中那个身体的,但他始终认为自己继承的是那个名为“君衡”之人的血脉。
“……可能暂时不会,”那人终于转过身来,俊逸的脸庞看起来不过弱冠上下,一双点漆眸深湛清华,此时露出三分笑意、七分歉意,他走过来摸摸儿子的头,“我会看着你们长大成人,只是……不能表明我们的关系了。”
弘晖松了口气,不符合年龄的眼中这才浮现笑意,先前的紧张和期盼,全部消失了:“那就好,说实话,您不在身边,我还真的有些怕。”
君衡轻笑出声,傲然道:“怕什么,便是你将天捅出个窟窿了,也有我在呢!”
父子俩相视而笑,片刻后,君衡走回棺边,看着棺中全副亲王服饰的清俊男子,这个身体他用了二十四年,除了脸以外的地方都很熟悉,他……平时很少照镜子。
轻叹一声,君衡双手掐诀,手指翻飞如舞蹈,灵堂中以他为中心刮起无源之风,当打完最后一个法诀,他抬起右手按在眉心,从那里拉出一个莹白色的光球,其中画面连闪,多是这几年他和康熙相处时的情景,有叙话的、议事的、共饮的……最多的是床上、榻上、地毯上、桌上身体交叠的,那是他剥离出的记忆。
活了四辈子,这是他第一次舍弃自己的记忆,从前不管是好的坏的,他都没有这样做过,不是他接受不了这些记忆,只是……不愿留着而已。
那个光球被他推向棺中,剥离后他虽不会彻底忘记这几年的经历,但具体的细节却不再有印象,就让这些连同这个身体一起埋葬吧!
弘晖默默看着那个光球在棺木中轰然炸开,化作点点荧光洒在那个亲王朝服的身体上,忽然没由来地讨厌起十一叔,讨厌那个让他的阿玛付出那么多、让他额娘为救阿玛而消失的十一叔。
“好好守灵,我走了!”君衡看了眼略靠后停放的那具棺木,里面不过是个幻影,真正的四福晋早在昨天就骨肉湮灭、消失于天地之间了。
弘晖点了点头,跪到火盆前一张接着一张烧纸钱,他确实没了额娘,如今的悲痛并非是假的。
此时已然入夜,街上没有一个人,君衡缓步慢行,夜风吹着他及膝的青丝飘摇不定,他有些茫然地看着四周,竟不知该往何处而去。
四福晋散尽一身修为,合他两人之力才重塑出这个身体,正如他去年在西暖阁闹那一场时想的,胤禛的寿命得以延续,他想要做的都做完了,康熙也禅位给了昔日的太子,他本想在交易得来的香山别院里闭门修炼,可那个身体不能用了,没了恬亲王的身份,他如何能继续留在那里呢?
他……该离开了,是的,该离开了!
才想到“功成身退”四个字,自我调侃的君衡一抬头,却发现走到了十一贝勒府前,他驻足想了很久,叹息道:“既然走到这里了,既然放不下,那就……进去看看吧!”
他身形一闪,人如轻烟般飘入贝勒府,凭借着留在胤禛灵魂上的那抹灵识,君衡轻易就找对了方位。这个时候人都睡了,他只想悄悄看一眼就走,谁知当他悄无声息出现在那间屋子的时候,想看的人竟直愣愣坐在黑暗中。
胤禛坐在炕上死盯着面前炕桌上的那抹莹润,眼中满是彻夜未眠的血丝,忽然,他感到几步开外多了个人,木然地转眼一看,就见夜色中一位年约弱冠的少年站在那里,带着几许无措看着他。
那容貌他熟悉至极,不正是君衡自称是前生的画中人是谁,胤禛说不清是痛恨还是惊喜地“噌”得站起来,几步到走到跟前便一拳挥过去:“你个老混蛋……你可知……”
君衡头一偏,抬手包住了直冲面门而来的拳头,苦笑道:“你这见面礼也太重了吧?我就这么不讨喜,让你恨得挥……”
他话音骤停,眼神震动地死死盯着炕桌上那抹莹润,再顾不得其他,松开胤禛跌跌撞撞走到炕边,哆嗦着掏出相似的一抹莹润,一寸寸比上去。
红木的炕桌在夜色下发黑发沉,君衡的手颤抖着将拿出来的那块玉佩和桌上放着的拼接起来,两块玉佩中间那波浪形的凹凸完全吻合,两块打了不同颜色络子的月牙玉佩竟成了一块完整的圆形佩。
“这……这是……”君衡难以置信地回头,仿佛在梦中一样,他甚至不敢去看那人的表情,只专注地盯着炕桌上拼起来那团莹润。
胤禛缓缓走到那墨发如绸的人身边,低沉的嗓音于这夜里分外好听,宛如名师所奏的华章序曲:“只愿君心似我心……相携共此生!”
君衡终于不再轻颤,他转头凝望那垂眸说出这句话的少年,猛地揽住人啄住那唇,吮着、吸着……他激情而不失温柔地舔着胤禛的唇角,用舌尖抵开那牙关,仔细地扫过每一处牙龈,勾住胤禛的舌头纠缠不休。
胤禛起初没反应过来,待被吻得气喘吁吁了,才按住君衡的后颈反客为主,可惜……直到这个热烈而漫长的吻结束时,只有他一个人身体发软、呼吸不畅,还需君衡揽着才不至于软倒滑落。
两人在黑暗中平复了呼吸,方有一句没一句地说起话来。
“你没收到我年前送去的信?怎么会不知道……不知道我的心思?”胤禛问,去年腊月,他将心意写在信中送去了恬亲王府,本以为没有得到回音是这人在考虑或者无措,他见送信后君衡待他并无差别,便想着可能需要时间接受,就未曾紧逼。
哪知昨天却得到了君衡的死讯……那一刻他真的心如死灰,自责悔恨不已,还以为是他那封信……
“信?什么信?”君衡一脸莫名,“我没有收到你的信啊,这是何时的事?腊月哪天送的?”
胤禛坐起身,皱眉盯着他,发现他的确不知道这回事,便慢吞吞道:“腊月二十一,信中写了我的心意。”
君衡回忆许久,暗叹着摇摇头:“可能是清桓所为,她扣下了那封信,或者……当时就毁了信。”
“清桓是谁?”胤禛挑眉,语气表情虽未显,眼底却已弥漫出了妒火。
君衡仰头半倚在炕上的软枕边:“清桓就是四福晋,她和我们一样,都是借那身体重生的,索绰罗济兰只是那个身体的名字,她本名左思思,道号清桓真人,是我……上辈子的师妹,没想到会在大清重遇。”
“师妹?”胤禛尾音拔高,明显很不爽。
君衡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某人吃醋了,他干笑一声继续解释:“清桓和我并非一个门派的,只是两个门派关系好,这才有个师兄妹的名义。上辈子我在那场混战中殒落没多久,她也殒落了,十年前我不得不大婚的时候,就和她约法三章,求当时的太子帮忙促成了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