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对他提出的优渥报酬有点小心动,但想起许凤庭那张毫无生气的俊颜,他心里还是有一阵没一阵地犯堵,这些深宅大院里的浑水实在太深了,他可不想一只脚踩进去,就整个人都给弄脏了。
不过到底也不敢就这么得罪宋家,所以以铺子里只有他一个人,实在抽不开身为由婉拒了,那宋柯央告再三,他也只好答应隔几天就上门一次,给那依依公子看看脉,横竖许凤庭的身子也是需要复诊的。
心不在焉回了铺子,正遇上房东沈大叔来收这个月的租子,他便用早先宋家给的酬金缴了,余下的都锁进了内室的柜子里。
因为经济并不宽裕,他也没有另外置办家业,不过将这医馆里面辟出了一间小小的屋子作为睡房,吃住都在铺子里。
再出来时却意外地发现沈大叔并没离去,正坐在那儿翘着二郎腿跟六儿唠家常呢,一见到他,立刻笑眯眯地招了招手。
“我说邵先生啊,你今年也快二十了吧?”
邵明远莫名其妙,“恩,是的。”
沈大叔笑得更欢了,“你可别怪大叔多嘴,我也是见你一个人孤身在这里,人又肯干肯吃苦,是个好孩子,才肯多这个事的。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街口开绣庄的孟家?”
邵明远若有所思,“自然记得,去年他们家一位少君子的胎也是我照料的,大叔这是……”
沈大叔嘿嘿直笑,“我说的是他们家的小公子,今年年方十六,生得可俊了,这可还没说婆家呢!”
话说到了这份上,邵明远要是再听不明白,那可不是傻子了?
要说不想成家,那也是骗人的,毕竟他前世已经活到了二十四岁,穿越过来的时候成了个十二岁的小学徒,现在又过了八年,算算年纪都不小了,怎么会不想成个家呢?
更可况他本来就是个双性恋,又在这个男风盛行的国度住了八年,对男男婚姻的接受度还是很高的。
为什么迟迟不肯成家,一来没遇到那个对的人,二来自己才独立行医没几年,确实家底太薄了,养家糊口神马的还是需要点底子的。
当场尴尬地笑了笑,“多谢大叔费心,可你看我这境况,铺子是租的,自己连个栖身之所都没有,难道娶了媳妇儿让人家跟我一起在铺子里受罪不成?就是我自己厚厚脸皮,人家家里也不会答应。”
沈大叔了然地点头,跟着又像是在探他的口风似的,“我不过举个例子罢了,听说他家很疼这个小儿子,舍不得给出去,放出话来要为他找个上门夫郎,家境贫富一律不问,只要模样人品都可靠才好。”
邵明远嘴角抽抽,哥好端端一个自食其力的好青年,脑子里有坑才屁颠颠跑去有钱人家倒插门呢,抬不起头来不说,还整天满脑子是非。
想到是非,许凤庭那紧闭着的双眼和深深蹙起的眉心又开始无端端地在他眼前直晃,他不由出了一回神,半天才想起来沈大叔还在眼巴巴地看着他呢。
连忙不好意思的笑笑,“大叔你是知道我的,我爹娘死得早,家里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穷点苦点倒不怕,总不能给我们老邵家断了香火。”
沈大叔听他这话说得实在,想想也不好再劝他,少不得回去回复那孟家,叫他们趁早打消了念头才好,这媒人的谢银看来他是没福气消受了。
三天后邵明远如约再度到了宋家,招待他的依旧是宋柯,看来这有钱人家的二世祖就是清闲,大白天的啥也不干就在家闲着了。
“先生可来了,依依早晨起来又犯了恶心,我才说要派人去请你呢。”
邵明远一脸黑线,好想说其实我是来给你大老婆复诊的啊老兄!
无奈地跟着他来到了那依依公子的屋子,确切的说是一间临水而造十分气派的院落。
还没进门就听见了里头传来嘤嘤嘤的啼哭声,邵明远摸摸揉了揉耳朵,这越国嫁为人妇的男子多半娇弱些他也是见惯的,但这种做小女儿态撒娇式的哭泣他还真是适应不了。
可有人却挺爱吃这一套,只见宋柯已经三步并两步窜进了房门,一把将扑在床上哭得梨花带雨的人儿搂在了怀里。
“好端端的怎么哭了,是谁欺负了你不成?”
那依依一听这话哭得更厉害了,只一头扎在宋柯怀里不出来,站在一边的丫鬟连忙张口,“还不都是素梅!我们公子好心去探探少君子的身子,却被她挡在门口,还说了好些不好听的,气得我们公子差点晕过去!公子身子弱,少爷你是知道的。”
邵明远默默退到一边,很有人形家具的觉悟。果然丫鬟小厮啊神马的,一定要选会说话能挑事的啊,这不关键时刻,自己不好开口的话全让他们说了。
再看宋柯果然勃然大怒,“平日给脸色给依依看就算了,我看他这几天也怪可怜的不与他计较,他竟不领情,还指使个丫鬟出来作怪!宝贝儿你别委屈,看我给你出气去!”
说完噌得起身,邵明远这才弱弱地来了一句,“那还要给这位公子诊脉么?”
宋柯这才想起正事来。
“看!当然看!彩云快过来扶你们公子坐下,让邵先生好好看看。”
可能因为在外人面前,那依依也很快止住了哭泣,反而落落大方地往邵明远身边一坐,邵明远见他眉眼妩媚身段袅娜,不得不承认也是个美人。
要说那许凤庭美得偏为清冷了些,这叫做依依的又美得十足魅惑了些,尤其他们的老公又是这么个人头猪脑色欲熏心的家伙,难怪前者要吃亏。
三指搭上了他纤细的手腕,邵明远心里一个咯噔,这依依已经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看他胸有成竹的媚态,估计自己已经知道了,早不发难晚不发难,偏偏等到自己也怀上了才去算计许凤庭的肚子,果然是个心机深沉的家伙。
随即堆起职业化的微笑,“恭喜两位,这位公子已经怀胎一月有余,胎息强健,并无不妥。”
那依依公子听了这话又偎进宋柯的怀里落下泪来,“老天保佑,只求能让奴家平安把孩子生下,为宋家延续香火,至于奴家的命,真的不须计较了。”
这话说得可就有学问了,好好的深闺少妇,说得跟随时有人在追杀你一样,这要害你的人是谁,你敢直说吗?
邵明远心里难掩鄙夷,见那宋柯又是一顿剖心剖肺没完没了的甜言蜜语哄着,不由也来了脾气。
“既然依依公子无恙,那在下去给少君子送药,迟些时候还要去六王爷府上,实在不敢耽搁。”
这两人这会子正亲亲热热地肉麻着,自然也嫌他碍眼,宋柯袖子一挥,“那就不耽误先生了,彩云去送送。麻烦先生给依依多开点滋补的药方,回头我着人去取。”
“好。”
邵明远答应着出来,大步流星地朝许凤庭屋里赶去。
上次留下的药三天应该用完了,这次再带一些过来,调理上一两个月,应该就能复原。
他一边走一边盘算,远远看见了许凤庭的屋子,却见二楼卧房的窗户打开着,有人正倚在窗口看书,乌黑的长发松松地系在脑后,面如晓月、凤目红唇,黑发白衣,更衬得他肤白胜雪、好看极了。
那不是许凤庭又是谁?不由更加紧了步子。
第 4 章
进屋的时候许凤庭已经放下了手里的书卷,带着淡淡的笑意对他点了点头。
“邵先生来得这样早。”
邵明远不赞同地摇头,“窗口风大,少君子这样不爱惜自己的身子,邵某再费心也是枉然。”
许凤庭似乎并不以为然,不过还是顺从地离开了窗台,改在书桌边的椅子上坐下。
“有劳先生。”
薄唇中缓缓吐出一句机械的客套话,他静静挽起衣袖,便自顾自坐着再没言语。
邵明远朝他身边走去,路过窗台时余光一瞥,却看见对面小楼的薄纱帘子在清风拨弄下翩飞,窗内一对痴缠在一起的身影正忘我地亲热着,他不由脚步一顿,那不就是宋柯和他的依依吗?
许凤庭刚才坐的那个位置,一定看得更清楚吧。
略带担忧地看向正襟危坐的那人,却见他脸上并没有什么异样,明显一副不愿意谈及的意思,他这个外人也更不好插嘴多事,只好一本正经走上前先给他把脉再说。
还是气血两败的脉象,难怪他脸色白得那么难看。邵明远不由蹙眉,这药怎么没起什么作用,难道他身体底子实在太差?
“少君子这两天觉得身上如何?可还有下红?”
试探性地问了一句,许凤庭却面无表情地摇头,“一切都还好,多亏了先生的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