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凤庭也不说话,半晌方鼓足了很大勇气似的,“这痛断了根,我便可以和从前一样好了么?”
邵明远脸色微微变了一变,还是冲他安抚地笑了笑,“那是自然的,你现在别想太多,精心调养就是了,一切有我。”
许凤庭怔怔地看着他的笑容,却见邵明远五根手指凑在自己眼前晃了晃,“准备好了么?”
呃,准备,什么?
按摩呀……
两个人算是眼神交流了一回,许凤庭想起昨天那般的肌肤相亲,不由脸上一红,那温热的手掌拂过肌肤的感觉,就像一股暖暖的电流流遍全身,这是他从未经历过的,而和另一个人如此这般的亲热,他居然也没有讨厌。
忽得回过神来,又不免暗暗唾弃自己 ,人家是个大夫,你倒没羞没臊地想入非非了……
忙一脸正色地笑了笑,“先生请便。”
说完便乖乖躺下,邵明远故作淡定地撩起他身上单薄的衣裳,尽量气息平稳地将手掌缓缓覆盖在他温润细腻却过于苍白的肌肤之上。
打死他他也不敢承认自己更向往昨天那种相拥而坐的暧昧,是啊,人家可一本正经等你治疗呢,你这满脑子想的是啥?
决 裂(上)
或许因为许凤庭的顽固,宋家看说不动他,只好来个曲线救国。
还不到午饭时候,钟叔已经带着好几队下人进进出出来来往往地朝这里搬东西,吃穿用度一应按照宋夫人房里的来,比当初许凤庭住的少君子的正房还要奢华富贵,经久失修的门窗现换上了新的,崭新的朱漆雕花,在太阳底下煞是耀目。
随众人怎么忙活,许凤庭只管歪着看书,横竖那些人也不敢进来烦他,素梅冷着脸看着钟叔一脸殷勤的样子不由小声抱怨,“他们家倒乖觉,知道老爷最疼少君子,头一件事必定要来看你,把这里拾掇一新难道就想瞒天过海了?还有没有王法!”
许凤庭若无其事地将一枚书签夹入书中,“他们喜欢折腾,你就舒舒服服坐着看戏,何必生气。”
素梅见他似乎胸有成竹,也便不再烦他,午饭也不用她大老远去大厨房陪着笑脸等候了,直接由宋夫人屋里的四个丫鬟早早送来,一共八个黑漆描金食盒,摆起来满满一桌子,全是色香味俱全的精致小菜。
许凤庭不过略动了动筷子,也没有为难她们,就是油盐不进任谁说神马也不听,一直撑到晚上,前头传来了老爷痛打了依依公子的消息。
来传话的人正是青霜。
因他进府的时候许凤庭已经被幽禁起来,所以并不大认得他,不过看他的衣着打扮、行事气派分明与普通小厮不同,心里也渐渐有了底。
这宋柯嘴里说着多爱依依,还不是管不住自己下面那玩意儿,那边肚子大了不好伺候他,几个月都忍不得,还是弄了个新人进来。
不由越发齿冷。
青霜老老实实给许凤庭请了安,“夫人让奴给少君子传个话,依依持宠而娇得罪了少君,老爷很生气,方才亲自动手请了家法,狠狠打了他二十板子,还望少君子消消气好生养养精神,只怕明天亲家老爷就要来府里做客。”
许凤庭看着他呈上来的血迹斑斑的衣物,微微一笑,“你很会说话,是个伶俐人。我只问你,依你看人伤得如何?”
青霜不屑地扯了扯唇角,“屁股上是皮开肉绽了,两个大汉子架着,老爷打的他。不过到底顾念宋家血脉,边上早请了两位大夫候着呢,更有京里第一金牌育胎师邵先生坐镇,人一打完就给公子爷抱进房里赶着诊脉喂药了。”
言下之意,不过白做做样子给你看看而已。
许凤庭点了点头,“你去吧,告诉老爷夫人,不会辜负他们的心思。”
青霜磕了个头就走了,许凤庭也不啰嗦,安安静静地将邵明远送来的药吃下自己睡了。
想想那人的医道果然了得,不过几剂药下去,来势汹汹的痛楚已经有所减轻。
次日大早,就看见钟叔兴冲冲地进来请安,只道亲家老爷和两位舅老爷来了,老爷夫人陪着在前厅里坐呢,请少君子过去。
许凤庭冷笑,“麻烦钟叔跑一趟,我连日身上不好,实在走不动,还是请家父和哥哥们到房里一叙吧,自家人骨肉至亲怕什么?”
钟叔讪讪地退下,很快就看见素梅欣喜地飞奔而入,“少君,少君!老爷和公子们到门口了!”
许凤庭久久未见波澜的眼里总算起了些波澜,或许一时激动,说话竟都变得不那么利索了,“走,我……我们看看去!”
颤颤巍巍地扶着素梅的手刚站起来,门外已经箭一样地冲进来一个青年男子,一把将许凤庭搂在怀里。
“三弟,可算见着你了!”
二哥……
自从许家出事、被宋家冷待欺凌,许凤庭坚忍已久,从未表现过一丝软弱,可如今被从小一同长大的兄长抱在怀里,一时忍不住便红了眼眶,喃喃了半晌不过反复了“二哥”两个字。
跟着进来的中年男子身材高挺伟岸,身边站着的青年比许凤庭略长几岁,一脸的沉稳。
他们就是许凤庭的父亲和大哥。
许将军默默地看着瘦了一圈却一脸倔强的小儿子,始终没有做声,还是大哥许雁庭走上去拍了拍二人的肩膀。
“好了二弟,三弟身子不好,你别招他激动。”
“是了,我差点忘了,你到底得了什么病,脸色这么难看!看你身上瘦的,哪里还有四两肉了!”
经老大一提醒,二哥许鹤庭忙放开被自己死死抱着的幺弟,又忍不住连珠炮似的一顿关切。
他们兄弟三个从小感情亲厚,许将军连年征战,他们的另一个父亲又走得早,大哥因比他们都年长几岁,从小就又当爹又当妈带着两个小萝卜头,兄弟三人相依为命,度过了很长一段没有双亲照顾的年月。
这样的感情,不是寥寥数语可以形容的,不过老大内敛,老二直爽,表达起来自然又各不相同。
不知是不是有意避开这个话题,许凤庭不过干涩地笑了笑,便由他二哥扶着走到许将军跟前跪下,却被他父亲一把扶住。
“罢了,不用行那些虚礼。”
许将军的声音闷闷的,自然是心疼儿子,跟着过来的宋夫人忙进来打圆场招呼众人落座,又给宋柯使眼色,叫他过去和许凤庭坐在一起。
宋柯不情愿地假装没看见,他满心里都是依依的痛呼和眼泪,虽然只是做做样子,送出来的血衣并不是他的,但人也确实被打了,想想那么个细皮嫩肉的水晶玻璃人,如何受得了这等苦楚,都是这许凤庭阴险可恨,因此看他的眼神不由多了几分怨毒。
而这一切,都悄无声息地落在了许将军的眼里。
“在狱中听说我儿有了喜,我很宽慰,怎么好好地孩子就掉了?”
许将军的声音不大,却满是不容置疑的威严,宋夫人想是害怕许凤庭乱说话,忙张口截下话头。
“都怪我们不好,没想到凤庭他受过腰伤旧患未除,勉强怀孕吃足了苦头,都怪我们对他的照顾实在太疏忽了。”
说完就抽出手帕擦眼睛,抽抽搭搭的,说的是好听,实际上还不就是说你儿子自己身体不好呗。
许将军眉头一挑,目露精光。
“夫人应该知道那是他十二岁那年坠马落下的伤,经宫里的太医料理早就好了,我还特地问过是否影响将来生育,太医断言或许辛苦些,却不妨碍,如今看来倒是他庸医误人了。”
宋夫人被他瞪得抬不起头来,宋柯哪里受得了他岳丈这样的气势,脖子一梗就要犯浑。
“岳丈大人休要混赖旁人,我们宋家三代单传,好不容易有了孩子又给他掉了,难道是我们的错不成?”
许将军脸上波澜不惊,“哦……那是我们凤庭的错,对不住你们宋家了。”
宋老爷和宋夫人急得猛给宋柯使眼色,可惜这二世祖被他们惯得一生下来只知道鼻孔朝天,哪里懂得察言观色。
只见宋柯又恨恨地瞪了许凤庭一眼方转向许将军控诉,“岳丈养的好儿子,自己生不出孩子,还心思歹毒想要断我宋家的香火,我的依依性格温柔身子单薄,为了给我生儿子可是豁出性命去的!他倒好,竟三番四次陷害他,害得他不知道受了多少苦!”
“你这个孽障,还不给我住嘴!”
宋老爷冲上来对着宋柯甩手就是一巴掌,啪得一声响得屋里的每个人都怔了一下。
宋柯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个从小到大都没弹过他一指甲的老父,却被宋老爷一把拽住,和他一起朝许将军跪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