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奴才不是这个意思。奴才知错了,求主子原谅奴才。”仆人说着便要当街而跪。
百里连信赶忙喝住,“你要让整个狩城都知晓我苛待下人?”即便他如今已然沦为整个王亲贵族的笑柄,亦不愿再有任何差错成为他人谈资。
若不是那件事,他又怎会沦落至此!那件事,果真是自己走错了。本以为靠着百里连盛好乘凉,却未曾想那人从未将自己放在眼中!即便未有他,亦有他人出手,除百里连祁而后快!
为长者方为正统。真真可笑。既然如此自信,又何需对百里连祁心存芥蒂?想必心中亦是清楚,为嫡者比他这为长的更为名正言顺。只怪自己一时鬼迷心窍……
若是真让百里连盛继承狩崛……
“主子,苏氏婉嫔前来求见。”
“苏氏婉嫔?可是苏婉柔?”云华对于苏婉柔还是有些印象的。毕竟如此出众。
“正是。主子可要一见?”小希子回道。
“带她前去正厅处罢。”云华一边缓步而行,一边暗自寻思。苏婉柔因何事来寻?他平日与她并无交集。毕竟男侍与女妾皆身份特殊,男侍又不似太监那般,因而总该有些许避讳。
待得到了正厅处,便见得一娉婷女子轻踏而来,素色装扮掩不去女子姿容,反而更衬风姿。
“见过云慕君。苏婉柔冒昧前来,还望云慕君海涵。”轻柔却不甜腻的嗓音,使人闻之舒适。又有这周到之礼数,得体之言语,即便不是云华这等平和之人,也难生刁难之意。
壹佰壹拾肆:长谈 (1057字)
“久闻云慕君盛名,却一直无缘得以结交。婉柔一直心有遗憾,今日终究是忍不住,前来拜访。”
“婉嫔说笑了。云华何德何能得婉嫔赏识?”云华随着苏婉柔打太极,心里倒也挺惬意。苏婉柔有种本事,能使人心里熨帖,明明知晓那不过都是些场面话。
“云慕君过谦了。曾听人说云慕君虽是年幼,却是谦然有礼之人。如今对坐闲聊,果真是名不虚传。”
云华见苏婉柔说得认真,心中不由好笑。自己何时有如此美名?他倒从来不知。从苏婉柔口中道来,倒真似是煞有介事。
茶添二回。苏婉柔切入正题,“苏氏在前朝之时是名望之族,虽说不上权势滔天,亦是众人敬之。改朝换代是古来常有之事,只是这苏氏上下几百口,在那时死死伤伤。偌大家族便似沦落成土。”
不着痕迹打量了云华神色,又接着道,“婉柔父亲这一脉侥幸些,不过沦为平民,从此不得封爵。按理说人该知足。只是父亲一直因此事郁结于心,颓唐不已。如此一来,便将希望寄托在婉柔身上。”
“婉柔不过一介女子,却要肩负复兴家族如此重任。虽有些许自恃才能,亦觉苦累。”苏婉柔言至此处,便巧妙地止住话头。眸光停落于云华身上。
云华毕竟通透,一番话下来如何不知苏婉柔之意?只是,苏婉柔如何就选中了他?“婉嫔今日之话本不该对云华提起。人言可畏。若是云华添油加醋道向别人,对于你是何等不利?”
“婉柔相信自己的识人之能。又何况,这人生本就是一场赌局。若是赌赢了,便自是再好不过。若是不幸输了,不过命而已。”苏婉柔掩唇一笑,举动内敛端庄。言语之中却自有一番洒脱之感。
不过命而已?听来倒似是有双重含义。输了,至多赔了性命去。输了,不过是天命而已。云华此时深感有趣。且不说与苏婉柔合作,自身可获的好处。单说苏婉柔这人,便值得结交一番。
“此言甚好。如此,云华愿与婉嫔同入赌局。只是,婉嫔可知云华所需?”云华直问道。并不避讳。
“依云慕君平日行事看来,所需该并非婉柔给不起之物事。还请云慕君道来?”苏婉柔得了云华准信,心中更是安定。
“云华希望这后宫之中,再无云慕君此人。只有云华。”云华淡淡言道。却似有坚定之意凝结其中。
苏婉柔似是并未有料到这一答案。不过转瞬,便应下,“婉柔自当尽全力而为之。今日该多谢云慕君。与云慕君长谈话事,舒逸之极。”
“如此云华也该多谢婉嫔。”云华回以平和一笑。语中却平添了些许玩笑之意。
苏婉柔先是一愣,后坦然回道,“云慕君果真是个有趣之人。”
壹佰壹拾伍:落雪 (1079字)
云华起了个大早。天色还兀自昏暗。这一番动静倒是惊动了外室守夜的小希子,“主子,天还早着,不若多歇会儿罢?”
“不了。”云华惯来是一旦醒了,便不愿再走回笼觉之人。下地将窗稍微推开些许,竟有细碎雪花随风飘入,落在了边沿上。白白小小的一片,很快因着室内暖意,融去不复形貌。
竟是下雪了。云华后知后觉想着,伸手探向窗外,冷意侵袭每一寸裸露在外的肌肤。待得片刻缩回手来,便见得细碎雪花有的落在指尖,有的落在掌心。
“主子,今儿个竟落雪了。”小希子该是在外间发觉了,向他喊道。语中些许欢喜。
“这是迟了还是早了?”云华问道。
“早了。往年都要过些时日。”小希子入了里间,立于云华身后。见云华身上单薄,立即将窗子掩实,“主子,若是要观雪等得穿戴整齐罢。不然惹来风寒可了不得。又何况主子您的身子骨单薄,一倒下可难好。”小希子絮絮叨叨说着,俨然像个管家婆子。
“你倒是愈来愈碎嘴了。胆子也愈发地大,连主子都管上了。看来得给你封个大官才行。”云华似真似假说着,心里头却有些开怀。
“主子恕罪,主子饶命。奴才这不是为了主子好嘛。”小希子嘴上讨饶,神情却全然一副邀功模样,旋即涎脸一笑,见牙不见眼,“主子要封甚大官给奴才?”
“瞧你这样儿。”云华无奈摇头,“我一人在此间看会子书。你若是累,便去歇着罢。”
“是。”小希子摸了摸鼻子,讪笑着退了。
辰时一过,云华便收起书卷,开始穿戴洗漱。今日虽有降雪,日头却好。晴光落入里间,细小尘埃起起落落的轨迹清晰可辨。
“这些时日来,祥佑宫的宫仆可还安分守己?”云华用早膳之际问道。
“奴才得了教训,平日不敢稍有懈怠。因而倒也未出甚纰漏。只是,别的宫院总寻着法子要往咱们这儿塞人。如今恰逢祥佑宫的仆人确实不够数儿。倒当真难以推脱。”小希子脸泛难色,可见确是有些困扰了。
“可有记下是哪几宫?”先前那一闹腾,这后宫几乎人尽皆知。怎的还有人不识好歹凑上跟前儿来?
“来得最多的便是郁贵侍那处。其次便是宋贵侍了。凰后那处也来过好几次,只是态度随意得多,似乎只是照着规矩来走一遍。”
“这些人倒真是无法安分。”云华低声念了一句。郁贵侍曾公然挑衅于他,有此番举动倒也不出意料。依他平日观察,宋贵侍也该是视他不豫。至于凰后,倒是有待商榷了。
照着规矩来?倒也无可厚非。只是,云华总觉有些许之处不妥当。
既然恪守所谓规矩,又怎会态度随意?既然态度随意,又何需几次三番前来?
壹佰壹拾陆:梅园 (1040字)
雪下得愈发大了。如那鹅毛,翩翩飞舞,直至坠入地面。
幽幽清香自香炉中弥漫而出,染透了居室。铜鉴中的炭火烧得正旺,红得已然通透了。
云华随意抚弦,音不成调,却也自有一番意趣。
“主子,温侍者求见。”小桃轻叩房门,却并不入内,怕是担心冷风入了里间。
“唤他来罢。”云华拢住音,将琴搬去一旁。
“云哥哥。”温文披着雪白的绒毛袍子,踏了进来。欣喜之情溢于言表。步子稍显急切,走至云华跟前,“外面落雪了,出去瞧瞧罢?听说饮梅园的梅花都开了,艳红红一片可美了。”
“外头不冷?瞧你这脸面可也是艳红红一片。”云华打趣道。
“不冷不冷,穿得厚实呢。云哥哥多穿些衣裳,跟温文去外头罢。”温文的脸颊虽是被冻得通红,精神却是十足的。
“好罢。”云华瞧了瞧外头天色,便妥协了。“小希子,取件袍子来罢。”
“穿这件狐裘袍子可好?主子还没穿过呢。”小希子捧着狐裘袍子,问道。
云华转眼一看,却是先前龙越亲自猎来的银狐做成的那件。伸手拂过那毛绒绒的袍子,温暖舒适。心里莫名有些喜欢。“那就这件罢。”
取来袍子径直披了,系好带子后顿觉热乎不少。
“云哥哥,这袍子瞧起来真是好看。”温文似是想碰一碰,却又不大敢。温文家中虽算得上是殷实富贵之家,却也未曾得过狐裘。
一般的狐裘本就是珍稀之物。更何况这成色光亮的银色狐裘?银狐被整个芜沉大陆视为珍宝。轻易不可得。亦是极难猎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