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又提起自己原先的问题,“您怎的来此处了?”
“我亦是随意逛逛。”龙越言道。
薛岚瞄向龙越,实是有些紧张,在心里给自己鼓了鼓劲,才断断续续言道,“那君……您,愿否去……我府上……坐坐?”
龙越停下脚步,微弯唇角地看向薛岚,“你方才不是劝我回去?”
薛岚仰头看着龙越,虽不是那张俊气朗然的面容,可手还是忍不住捏紧了身侧的衣衫。似有汗水浸染而出,低声言道,“总该要,要尽尽礼数……”
“原来你是为了尽礼数?那大可不必了。”龙越回转头,向前走去。
“君!”短促的一声,“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真心想请您去……坐坐。”说至最后,几近无声。
去薛府看看也好。有些事情总要亲眼瞧瞧……比如薛国公是否当真“一切尚好”。又比如薛意究竟有无回过薛府。
微一颔首,“如此就去……坐坐吧。”
薛岚忍不住展开一抹笑容。
薛府。
飞檐斜上青天,红墙绿瓦。门环上的椒图用金打造,神貌活灵活现。端的是气派。
“薛府不错。”龙越打量完毕,面上并无甚表情。
薛岚有些忐忑,“是因为家父好充门面,这才,这才……”
龙越扬手,“不必解释。薛国公的心思,寡人清楚。”薛岚再三看了看龙越,并未见不豫之色,这才稍微放下心来,上前去拉了拉门环。
门环扣在木门上发出声响,不一会儿便有人在里头大声问道,“何人?”
“是我。我带来了贵客,还不快开门?”薛岚稍稍提高了声音,回道。
“是二公子吧?”里头之人一边问,一边缓缓拉开了门。透过门缝看向外边,确认是自家二公子,这才真正将门打开。
“二公子可回来了。老爷方才还念叨您哪。”仆人躬身笑道,转眼看向龙越,又是笑道,“这位便是二公子带回来的贵客吧?请进请进,不知这位爷如何称呼?”
薛岚正要答,龙越却已言道,“姓越。”
君上为何要称自己姓越?莫不是不愿让父亲知晓他来了府上?想出声询问,又觉不该问。便按捺不提。
仆人却疑惑了,这洪京哪有越姓大家?脸上不显,依旧一脸恭敬,言道,“小的这就去禀报老爷。”
龙越未有阻拦,看向薛岚道,“怎么东道主不带路,领我进去瞧瞧?”顿了顿,低声道,“后悔了?”
薛岚听得最后一句,便觉自己的心狠狠地动了动,那声音极低沉,似要钻入心里去。又觉得身上有些痒,忍不住要看龙越,却又不敢看。
龙越低声一笑,“走吧,还愣着作甚。”平日里见这薛岚还挺聪明,怎的此时倒是有些呆愣?
说来那人极少有如此模样。唯有在自己逗上一逗时,才会有难得的怔愣。想着想着,便不由得弯了眉眼。
薛岚壮了胆子看向龙越,便见得龙越眉目柔和,眼中有流光划过。如此模样的君上……当真是第一次见着。这般……这般引人。
是因着自己?还是……因为他人?薛岚环顾一圈,除了君上与君上的那名护卫,可就只有自己了。莫不当真是因着自己?
内心莫名雀跃。随在龙越身后跨过门槛,接着快走几步,走至龙越前边,“我来给您带路吧。”
三重庭院,门内有门。有葱郁大树结满了绿叶,在地面上形成斑驳阴影。凉意随着微风轻荡了,走在其下便觉舒适。
“此处便是我的院落了。”薛岚停了步伐,言道。
龙越随意扫了一眼,“住处要紧的是舒心。此处暑气不重,是个好地方。”
薛岚笑笑,眉间有满意之色,“我带您去别处坐着歇歇。”
“老爷,二公子带了客人回来。说是‘贵客’。”仆人咬重了“贵客”二字。
薛奉衔问道,“贵客?姓甚名甚?”该不是薛岚又带了穷酸秀才回府吧?早就和他说了,莫要再带些杂人回府……
“说是姓‘越’。”仆人见自家老爷皱眉凝神,却似是未能思索出个结果,便道,“小的看着并无甚特别之处。穿着看起来还行,可面目是普通陌生得很。且这‘越’姓……洪京似是未有‘越’姓大家吧?”
“再容我想想。”薛奉衔轻摇一手,言道。姓越?未曾听过有姓越的……名字里头有“越”字的人倒是有……
心里陡然一惊。莫不是那位主子吧?愈想愈觉不妥,向仆人言道,“快,快领我去见见。”
不管是不是,得亲眼瞧见了才可心安。
小花园中。有石桌石椅在空地处。仆人端上点心茶水,便退至较远处候着。
薛岚双手执起杯盏,与眉相齐,言道,“今日不宜饮酒,我只好在此以茶代酒,敬一敬您了。”
龙越缓缓执起杯盏,与薛岚同时一饮而尽。刚放下杯盏,薛岚便执起瓷壶倒茶入龙越杯中,“以茶代酒,少不得要糟蹋茶水。这杯茶,您可认真一品。”顿了顿,又接着道,“这里的茶自是比不上宫中的,不过您试试或许会有别样感受。”
龙越微一颔首,复又举杯细品,“甘甜清香俱有,好茶。”
薛岚笑道,“您这话倒似是哄人的。”语毕才惊觉,自己竟是对着一国之君说出这等话来。可想想又觉是好事,能与眼前人这般相处,岂不如梦中一般?
“贵客前来,有失远迎,莫怪莫怪。”一道声音响起,薛岚一惊,起身唤道,“父亲,您怎么来了?”
薛奉衔睨了一眼薛岚,“有贵客来了府上,怎么也不同我说一声?”一边说着,一边不着痕迹地打量仍端坐在石椅上的男子。
龙越兀自品茶,既不抬眼看向薛奉衔,亦不出声言语。
“听家仆说,贵客姓‘越’?”薛奉衔见得龙越如此,不免有些不豫。
覆云华· 重生 第三卷 宦海沉浮 陆 月下
可薛奉衔一想到,若眼前人当真是那位,又不敢表露分毫。虽然眼前这模样看着不是,可谁知是否用了别个手段,掩了容貌去?
“薛国公看起来气色不错。”龙越放下茶盏,缓缓言道。
薛奉衔一愣,便见石椅上的男子抬眼看向自己,那眼神是熟悉得很……可不就是那位主子?
心里有些庆幸又有些惴惴。颤颤巍巍地深伏下身子,“老臣见过君上,君上万福金安!”
龙越向薛岚道,“快扶起你父亲吧。”薛岚便伸手搀起薛奉衔。
“老臣谢君上!”薛奉衔谢恩道。
“先前虽听薛爱卿说薛国公一切尚好,可还是不太放心。如今见薛国公精神劲头不错,寡人心里也稍感安慰了。”龙越淡笑言道。
薛奉衔一脸惶恐之色,“老臣怎值得君上挂心?老臣年事已高,病痛难免,君上政务繁忙,不需在老臣身上费心。”却是一语双关了。
若说在云府倒下后,心里还自得自满。可薛意随后被废,如何还能不知君上已然忌惮薛国公府了?
只怪自己先前看不透,又或者说是被权势迷了眼,竟忘了再要紧的棋子,也只是棋子。先前云府势大,君上需要薛府来平衡势力,需要薛府去分化云府之势。可云府一倒,楚家与薛家便相继受削,却是因着云府除后,便只剩楚家、薛家两家权势赫赫了。
龙越神色未变,“薛国公于朝廷何等重要?因而薛国公当好好注意身体才是。”
薛奉衔唯唯诺诺地应了,“是,是。君上说的是,老臣定当注意。”
“薛国公快快坐下吧。”龙越言道。
“是。多谢君上赐座。”薛奉衔坐下,“不知君上今日怎会出宫来?”
“为君之人,总该多看看外边的黎民百姓。方知市井之中有何缺失。”龙越言道。
薛岚吩咐仆人取来新的杯盏,倒了茶递予自己父亲,“父亲喝茶。”
薛奉衔接了,便听君上笑道,“你这二儿子倒是个孝顺的。可见是薛国公教导有方。”
薛岚见君上投来视线,只觉不知如何放置自己双手。而薛奉衔听了又是低落又是欣慰。低落是因着君主口中的“二儿子”三字,想及自己的大儿子薛意。欣慰亦是有的,薛岚虽不及薛意才华出众,可亦是个聪敏懂事的。
只是心里终归是愁苦的……薛意离宫后,便不知去向。竟连自己这个老父,亦不知他现在何处。想着,便觉眼角湿润。
龙越见了不动声色道,“怎不见薛国公府的大公子?”
薛岚听得心里紧了紧,情绪复杂难辨,“大哥他……如今不知去向。却是再未有回来府上。”
“竟是如此?”龙越一脸讶异之色,随后又转向薛奉衔道,“薛国公莫要担忧。想来薛意或许是有何急事,这才未来得及回府。不若寡人稍后派人前去查探他的行踪,也好让薛国公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