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小孩救猫掉河里去了,走,赶紧瞧瞧去!”
难道是唐煜?!他可不会游泳,而且最是怕水!沈烈心中一凛,将车熄了火下来一瞧,果然黑漆漆的河面上有一个人影正在扑腾着。虽然岸上围了一大群人,但天气寒冷夜色又黑,那条河又被扔满了各种杂物,平素里秽气冲天,是以竟没一个下去救的。
沈烈救人要紧,哪里还顾得了那么多,便只脱了身上的风衣和鞋便跃入河中。那河水臭不可闻,他屏住了呼吸游近那个落水的小孩,却见对方已是挣扎的脱了力开始往水里沉去。
夜色极黑,只有微弱的星月之光零零星星的洒在河面上,沈烈知道这种情况下如果任那孩子沉下去自己水性再好也再难把他捞上来,忙忍着恶心认准方位一个猛子扎进那浑浊的水中,奋力向前一游伸手环住了那人的腰。浮出水面时怀中那人已是软软的不动了,沈烈扶着他的后颈看清那人的容貌,果然便是他!
“唐煜!”这一瞬,沈烈肝胆俱裂,赶紧抱着失去了知觉的少年游上岸,他在国外时也曾学过一些急救知识,当下便让尚有微弱心跳和呼吸的棠玉俯卧在自己膝头,压其背部帮他排出肺中和胃中的积水。
夜意浸润,浑身湿漉漉的他被寒风吹得瑟瑟发抖,过分的紧张更是使他的双手的动作都有些僵硬变形。不敢想像如果今夜自己没有来,或者是刚才离开的时候选了另一条路,会是怎样。不敢想像如果就此一别会永远的失去他,又将是何等境况……只是想上一想,已更是遍体生凉。
这时,棠玉却已是“哇”的一声吐出一滩水来,昏昏乎乎的他睁开眼睛,模模糊糊的看到救了自己的人,冻得发紫的双唇不由得一阵颤抖。
“你……”
“别说话,保持呼吸!我先抱你回家。”沈烈鼻子有些发酸,心却终于落了地,忙取过自己脱在岸边的风衣裹着他打横抱起。
“猫……我的猫……”被抱在怀中的少年脸色发青,四肢还微微有些痉挛,虚弱的语气听来分外的令人揪心。
“别担心,猫会游泳一定没事。”沈烈怕他着凉,顾不上开车,抱着他一路奔回那间车库。先帮他脱了湿衣裳,正想打点热水帮他擦擦身子,但桌旁唯一的那只暖壶里却只剩一丁点儿热水。无奈他只得从挂着的绳上取下一块半干的毛巾胡乱帮他擦了擦,又取出自己今晚才带来的那床厚羽被帮他盖上,瞧着小家伙呼吸渐渐平稳,这才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忙完这些,沈烈这才发觉得自己已是冻得浑身哆嗦,无奈唐煜这儿并没有他可以替换的衣裳,他只能换下湿衣穿上那件风衣勉强凑合着。但湿漉漉的西裤还冷冰冰的裹在自己身上,这鬼地方又冷得跟冰窖一样,一阵阵风从卷帘门隙缝里吹进来,冻得他连着打了几个喷嚏。
被暖暖的安置在被窝里,棠玉已是从刚才落水的惊惧慌乱中慢慢的清醒了过来。本以为自己会淹死在那条河里,不料却是沈烈来救了他,再没有比这更令人意外的事。眼角余光瞟见床上那包衣裳,他这才明了男人来的目的,顿时,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慢慢爬上他的心头,像长着尖牙的虫子一口一口的在那个被深深伤害过的地方撕咬着,酸痛难当。
“谢谢你救我……”看着沈烈那苍白的脸庞和泛紫的双唇,棠玉垂下了眸,低低的道:“我现在没事了,你回去吧。”
“今晚我陪着你,如果发烧什么的,我还可以及时送你去医院。”男人坐在那张并不令人舒适的椅上,疲累的眉眼因他的话更是黯了黯,但坚定的口吻却仍不容拒绝。
真讨厌他这种专横的语气,但棠玉还是无法抗拒那双望进自己眼睛最深处的黑色眼眸。赌气的拉过被子盖住自己的眼睛,不要看他就好,就当他是空气!等天一亮,他要是再不走,就赶他出去,让他也尝尝被人赶走的滋味。
但沈烈在灶台那边忙忙碌碌弄出的声响,却没法儿让人把他当作是不存在,棠玉正想把被子拉下来看一眼究竟,一碗热气腾腾的姜汤却端到了自己面前。
“把汤喝了。”男人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
“我不喜欢喝姜汤。”棠玉将头扭向另一边,哪怕是他救了自己,也不想领这份情。
沈烈静默半晌,令他极为惊讶的放低了姿态,放柔了声音道:“身子浸了冰冷冷的河水,又吹着了风,喝了这碗姜汤也好祛祛寒气。”
“不用你假惺惺。”想起他以前的无情,棠玉紧咬着唇,倔强的道:“反正我现在跟你半点关系也没有,你还管我做什么?就算是我生了病,也用不着你来心疼。”
沈烈恼羞成怒的目光在幽暗的灯光下霍然一跳,但小家伙那副受伤的表情却像是一根尖刺,扎在自己最柔软的地方,说什么也对他说不出重话来。
于是沈烈便自己喝了一大口姜汤噙在口中,另一手捏住棠玉的下巴,俯身将唇贴上那恼人的小嘴,不容他后退闪躲,另一手压着他的后脑勺强行撬开他紧闭的牙齿,将口中的姜汤全数渡到了他的口中,又不顾他的呜咽挣扎,顶住他不断闪避的舌尖,逼着他将姜汤一滴不剩的喝了下去。
“你就只会欺负我!”棠玉被逼得气都喘不上来,又呛又咳,一时,连眼睛都红了。
“你是要自己喝,还是继续要我喂?”小家伙虽是动怒,表情到底生动了许多,不再像下午那般让人心悸的冷漠。而且,他的唇,还是自己记忆中那般的甘甜怡人,让沈烈久未萌动的心微微一荡。
其实,他现在所做的事完全违背了自己的意愿,但面对眼前这个人,他却总是全然无措。恨他嗑药滥交的时候真是痛心疾首、身心俱疲,但现在看他困顿脆弱,却又为他怜惜伤怀、难以割舍。
自己,究竟该拿他怎么办才好……
棠玉爬起身来,负气端过那碗一仰脖喝干了,将空碗丢还到沈烈手中,呛声道:“你不用再装出一副对我好的样子,我再也不会上你的当!你是不是还有什么文件需要我签字?统统拿来,我全部都签!以后你不要再来烦我,咱们桥归桥,路归路,各不相干。”
“在你看来,我过来找你,就是为了让你签什么文件?”沈烈半眯着眼眸瞥他一眼,素来心高气傲的他被棠玉想得这般不堪,自是有些生气。
见男人又变得这般语气不善,棠玉更是一股怒气直冲脑门,忿忿的反击道:“在你眼里,不就是一直把我看作是贪图钱财、一心想要跟你争家产的人吗?!”
“好,我问你,那天晚上为什么我给你桂和园的房子、还有那些股权文件,你都没拿?”
“我不是你的弟弟,我也不是唐煜!不是我的东西,我不要!也不用你假慈悲的施舍,我一个人也可以养活自己!”想起这段日子自己的辛苦,棠玉又是心酸,又是骄傲,小尾巴翘得老高,乜斜着眼用鄙视的眼神瞟着沈烈,用鼻孔发出哼的一声。
真是只傲娇的小东西,虽然他说的话字字刺耳,但心却又莫名的柔软了几分。但……慢着!仿佛有什么东西闪电般从脑海中划过,沈烈突兀的从椅上站了起来,疑惑而又锐利的眼神灼灼的盯着眼前的男孩,沉声道:“你刚才在说什么?你不是唐煜?”
反正已是和他断绝了关系,棠玉再也不会在乎自己的假身份被拆穿,心里虽然万般难受,他还是昂起头,一字一字的道:“我的名字叫棠玉,海棠的棠,玉石的玉。我六岁起就师从御点大师陆千山,所以才会做那么多中式的点心。冒认你的弟弟,是我不对,被你当作弟弟欺负,也是我活该。如今我们两清了,你带来的这些衣服被子麻烦你原样儿带走,以后也请你不必再来。”
沈烈站在床前怔立半晌,下意识的以手试额,却被棠玉一手拍飞,但就刚才摸到的温度,他似乎并没有发烧,但怎么说出来的话,却像是烧糊涂了说的混话?此时此刻,他的脑中一片混乱,完全没有思路。
趁男人怔怔地发着呆,棠玉不知哪来那么大的力气将他推了出去,随便儿把那包衣裳也齐齐丢还给他。
还没等沈烈反应过来,卷帘门已是在身后被拉上。
夜色沉沉,寒风料峭,站在风口的他身上被吹得冰凉,但混乱的大脑却也被这冷风吹散了些许迷雾,渐渐的清明起来。
“我的名字叫棠玉,海棠的棠,玉石的玉。”
“我六岁起就师从御点大师陆千山,所以才会做那么多中式的点心……”
少年那坚定而有力的声音在耳边不断回响。这一瞬,仿佛有什么东西要撕开这无边无尽的黑夜,自混沌中慢慢的浮出水面。
一直以来,自己与戚长安只怀疑唐煜是否真的失忆,却从未想过,他会是另外一个人。一个除了相貌之外,与唐煜完全不同的人?!原来所怀疑的一切,完全不同的个性,凭空而来的手艺,让人将信将疑的失忆……这所有的一切,如果用这个看似匪夷所思的答案却居然能够解得开全部的谜团?!
这一刻,沈烈全身的血液如滔天巨浪般涌起,急急的冲向大脑,导致他在刹那间有一阵眩晕感,几乎站立不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