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少年眨着眼睛拉了拉沈烈的衣袖,可怜兮兮的道:“哥哥,筵席上有好吃的别忘了给我留点儿啊。”
“他行吗?”戚长安转过头向沈烈投去征询的一瞥,后者的眼睛闪烁了一下,随即嘴角浮现一个轻浅的笑容:“相信我,小馋猫不会为了没把握的事放弃一大桌美味的,我们就拭目以待吧。”
下了楼,宾客已差不多都入席了,沈烈随便找了个座位,给自己倒了一杯红酒,便先去主桌向寿星祝酒。他对戚长安的父母有一种特别的感恩,当年他出国学艺,正是得益于他们的帮助才得以成行。
而他最感激的还不是这件事,记得那年他才十五岁,善良而又纤弱敏感的母亲因为父亲的抛弃而得了严重的抑郁症,早已搬出去住的唐绎却对此置之不理,最后还是戚长安的父母帮着把人送到了医院,又接济了母子俩好长一段时间。虽然母亲一年多后还是因并发症身亡,但沈烈对曾经在他最困难的时候帮助过他的人一直心存感激。
望着眼前这位两鬓已经有些花白的老人,沈烈含着笑,轻喊了一声:“戚伯父!戚伯母!”
红光满面的戚中天从椅中站起身来,发出爽朗的笑声:“小烈啊,怎么一个人来?你回国也有一年多了吧,该找个女朋友啦!”
“惭愧,事业才刚起步,所以暂时还没有分身之术。”沈烈微笑着和戚中天碰了杯,诚挚的祝道:“祝戚伯父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健康如意,笑口常开!”
“好好好!”戚中天笑着和他对饮了一杯,“长安当年那些要好的同学里面,你算是最有出息的!年轻人好好干!先立业再成家,伯父等着喝你的喜酒啊!”
戚母亲热把沈烈拉下来坐着,笑着道:“小烈啊,回头阿姨给你介绍一个,你说你这样的好模样好人品,哪里还会找不到媳妇!”
坐在一旁的戚长安嬉皮笑脸的凑过来:“哎,妈你怎么光想着帮沈烈介绍?你儿子我也打着光棍哪!”
“去去去,好个没皮没臊的家伙!”戚母笑骂了几句,自己这个儿子她心里能不清楚?平日里瞧着似乎随和的没边没形儿,其实却是头犟驴子,牵着不走打着倒退,纯属找抽型。看他这会儿在自己身边撒娇扮鬼脸,要真给他介绍姑娘,保管溜得比兔子还快。
“那妈你也甭给沈烈介绍!”戚长安一边向着沈烈眨眼递眼色,一边搂着自己母亲笑道:“万一给他介绍成了,我却还是没有对象,那我肯定嫉妒得肝儿疼!”
“德性!”戚母又啐了自己儿子一口,这才又回转身笑着问沈烈道:“小烈啊,听说你那黑天鹅店里的蛋糕都贵得不得了!我还想着你这孩子太不懂事了,怎么送了这么大一个蛋糕过来,那得花多少钱啊?”
“这也不值什么——”沈烈才要张口,大腿上却被人狠狠的拧了一把。不用回头他也知道是戚长安干的,当下便也毫不客气的一脚踩了回去。坐在他旁边的戚长安疼得一缩,连忙咳了几声这才掩饰了过去。
目光老辣又深谙人情世故的戚中天忙过来帮沈烈解围,“老婆子也真是的,问这价钱做什么,无论贵贱这还不都是小烈的一番心意。”
“戚伯父说的是,今天是戚伯父的寿辰,我是晚辈,该当略尽孝心。”沈烈巧妙的转过话题又和戚长安一家人攀谈了几句,眼见络绎不绝的有人来敬酒,便也礼貌得体的告辞从主桌退了回去。
菜一道道的端上来,却始终不见棠玉的身影,沈烈挑着他平日里爱吃的菜替他留了一些。算着快要到上点心的时候了,便再也坐不住,于是便上四楼厨房瞧瞧那小家伙到底在做什么。
戚长安比沈烈先到一步,他到的时候,棠玉额外做的那五桌寿桃正在摆盘。只见洁白的浅口圆碟中,竟是十尊小巧玲珑的寿星献桃,那寿星似涂了一层蜜般通身是晶莹剔透的浅琥珀色,又雕得慈眉善目,笑容可掬的捧着一只莹白粉嫩的大寿桃,模样儿实在是讨人喜欢。
又盘中的每一尊寿星都用修剪成不规则椭圆形的碧绿叶子托着底,既像是寿星踏着祥云而来,仙风四起,细瞧着又有点像是西游记中那种结在树上吃了可以延年益寿的长生果,无论是创意、构思还是最终的造型都让人叹为观止。
“唐煜?这你是怎么做的?”之前虽然已经在黑天鹅见他露过一手,但戚长安还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棠玉笑眯眯的递过一个寿星献桃给戚长安尝尝,“哥哥店里刚好进了一批人参果,便被我先拿来用。其实这也不难,果子是可以生吃的,只要洗干净去了皮,雕成‘寿星献桃’的形状,再用荆条蜜和紫云英蜜调制浸渍就成。这寿星捧着的寿桃也只要在桃尖儿上点缀一些梅子酱,再用细毛刷子将酱汁往下稍许刷一点点,等颜色慢慢的渗下来,就成了现在这样由深至浅的粉红色。”
他说虽得轻巧,但其实却不容易,尤其是时间又很赶,是极为考验雕工和技术的精细活计。
戚长安咬一口尝尝,果品鲜洁清甜,还带着一点野生蜂蜜的甜香,又甜而不腻。寿桃上的梅子酱甜中带酸,使得味道的交融仿佛在舌尖上弥漫开一种大自然的宜人清新。
一圈儿厨师都围在旁边指指点点,李厨师长也尝了一个,亦是啧啧赞叹不已,末了,又嘱咐前厅的主管:“这五盘‘寿星献桃’给送上主桌和主桌旁边的副桌,普通寿桃往其他桌送。”
站在转角处默默看着这一切的沈烈眼中光华流动,线条优美的唇角亦弯起一道细细的涟漪。
而戚长安却深深的凝视着眼前笑容灿烂的少年,深沉如海的眸子正涌起一道惊涛骇浪。他和沈烈不同,沈烈才不过回国一年多,根本与唐煜相交不深,而自己却与这位行止不检点的唐家小少爷打过无数次交道。他知道他是谁,他更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哪怕因为什么莫名其妙的原因唐煜学会了制做点心,他也绝对不会有乐于助人之类的品性。而眼前的一切却完完全全推翻了他一惯以来对他的认知。
“哥哥还在楼下吗?事儿办完了,我找他去!”棠玉一边啃着一枚人参果儿正要走,却被戚长安紧紧的扣住了手腕。
“你不是唐煜!你到底是谁?!”
21. 真假失忆疑云
“你不是唐煜!你到底是谁?你骗得了沈烈,骗不了我!”戚长安此刻的眼眸似猎豹盯住了一只三里之内的羚羊,闪烁着危险而又深幽的光芒。
被扣住手腕的棠玉似乎在这一刻连咽喉也被攥住。慌张了一瞬,他忙定下神来,用力吞咽下口中的果肉,极力平稳住自己的心跳,硬着头皮反问道:“我不是棠玉?那你说我是谁?!”
灵牙利齿的少年让戚长安也无言以对,他没有丝毫的证据,有的只是一种直觉。
“我会知道的,总有一天,我会弄明白这件事。”男人松开了手掌,收敛了自己刚才那极具攻击性的眼神,咧开嘴笑了笑,恢复了他原来那种人畜无害般的闲散表情。
但他所说的每一个字都让棠玉不敢掉以轻心,从他的眼睛里,仿佛能感受到一种无形的威慑感,紧紧的套在自己的身上,让人无法挣脱。
而沈烈却在走廊的另一侧静静的站着,遮蔽在转角阴影中的脸庞神情莫测,亦让人难以分辨。
宴席到了尾声,戚长安抽个空把坐在另一张桌上的沈烈叫了出来,找了个俗套的借口:“陪我到外面抽支烟。”
沈烈瞟了坐在身旁的棠玉一眼,小家伙赶制了那五桌寿桃这会儿已是饿坏了,正居案大嚼,便嘱咐他慢些吃,随即起身跟着戚长安走出了宴会大厅。
六月的天气,虽说已是晚上八点,吹上来的风依旧温柔轻暖,既无三月的凉意,也无八月的暑气,正是最清爽怡人的时候。相对宴会厅里的喧闹不堪,走廊外的阳台便安静许多,阳台一角那几株茉莉花也开得正好,枝叶翠绿花色玉白,正随着夜风一阵阵递送着素雅芳馨的郁郁花香。
戚长安背靠着阳台的朱红色仿古雕花栏杆懒洋洋的勾着脚站着,接过沈烈递过来的烟,娴熟的叼在嘴角,却也不点燃,两眼直勾勾的凝视着眼前脸色平静的好友,突兀的问了一句:
“我说……你是不是跟唐煜上床了?”
沈烈诧异的看了他一眼,随即便不置可否的笑了笑:“怎么突然想到问我这个?”
仿佛感到一种莫名的烦躁,戚长安扭着脖子松了松领带解开了一粒衬衫领扣,轻哼一声道:“我就知道,你别不承认,我看得出来。”
其实自那次发生在“后天”会所的事之后,他就心有怀疑,而之后几次去黑天鹅,看到沈烈与棠玉之间的互动,更让他确定了这一点。两个男人之间若是有了某种超乎寻常的亲密关系,便像是暴露在阳光下的飞尘,便是能瞒得了别人,也瞒不过做了五年刑侦的他。
“小七,你用这种语气和我说话,被不明真相的人听到会误会你在吃醋。”沈烈低低的笑了起来,眼中带着一丝玩味。
戚长安不客气的瞪了他一眼,愈发像个妒妇破罐子破摔般追问道:“几次?什么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