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终于还是踏出了步子。已经来到这里,还有什么可犹豫。
宜海市医院有27层,23层及其以上是贵宾区,有警卫把守——这个世界永远不缺乏特权。除了死亡,有多少东西能不在特权面前让道。
走进去容易,我要如何上去……从大厅走进去,开放的电梯都是最高只能到达22层。以前都是乘专门的电梯也不觉得方便多少,现今上达无门,才觉得特权阶级有多么麻烦= =。
今天天气很好。烈阳高挂,但有云有风,并不怎么炎热。空气清新。是适合望风的好天气。看着绿荫草地上的一抹白色身影,我微微一笑,和我料想的一样。这就方便多了。
医院的后院只有一个,要进入那里,可是很容易的。肖莫只是病人,不是犯人。
后院的绿化很好,一片芳草,中央是棵生长了上百年的大树,树下是随意摆放的几张木椅,漆成柔和明亮的草绿色。阳光穿透浓密的树荫落下,已经失去了灼人的热度,只余温暖。那个熟悉的背影又消瘦了不少,头发似乎很久没理过,他低头的时候,稍长的额发柔顺下垂,阳光在其间跳跃。
他在看书。戴着无框的眼镜,手里托着厚厚的原装书,我走进时看了一眼:得!又是全文言的专业书籍。真亏他头脑好,能把专业书当成休闲来看。
渐进的脚步声惊动了他,抬头的时候,刚好有细碎的阳光洒在透明的镜片上,反射出一片白色。我看不清肖莫的表情。
“你好。”好久不见,老朋友。
“……你好。有事吗?”肖莫到底是大学教授一枚,修养在那里。就是后来性情更冷了,面对“陌生人”主动问好,还是会礼貌回应的。至于那清冷语气下“有话快说,说完快滚”的潜台词,也只有熟识的人才知道了。不过,绕弯向来不是我的强项。
“肖莫,我是来替‘朋友’说声谢谢的。”我陈树做人失败,到死只得肖莫一个朋友。林树身份是警察,要在肖莫面前出现,和“陈树”扯上关系只会被肖莫警惕。所以,只能从肖莫曾经担任教授这点下手。
“他叫林青。是受你资助的学生。在那场募捐会上,我们见过一面。刚刚看到你,觉得熟悉,就过来打个招呼。”
我刚认识肖莫的时候,正是这家伙最风骚的时候,走路上那光芒亮的能刺瞎人眼。人模狗样到不行。他那时做教授,学校做活动,给贫困生捐款。老师领导们都捐了,肖莫自然也随大流捐了。只是那时的他锋芒毕露,身家丰满,不在意这些小恩小惠,自然也不会记住受他恩惠的人的每个名字。
肖莫果然没有起疑。也是他现在身无长物,没有什么值得别人觊觎。特意接近他的,能有什么图谋呢?
他挑眉:“那他现在过得怎样?”
我脸不红气不喘继续瞎掰:“毕业后在一家国企找到个对口的工作,现在生活的很好。他经常提起你,说只要再遇到你,一定要当面感谢你。”
“不客气。我那时候……”肖莫似乎出神了一下,回过神就微微摇头,表情寡淡。
我换了一个话题:“没想到会在遇到你,身体不舒服?你好像在住院。”
“不是什么大毛病。死不了。”
“……”所以肖莫也只有我一个朋友,真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一般人要没有我陈树那么大的胸怀,还真容易被他噎死。
不过,我也不能指望肖莫对第一次见面的人就全盘托付。吃一堑,长一智。到底还是记住了教训,不会再轻犯。
“肖先生,您该午睡了。”这个声音……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有些僵硬地回头,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银白,反射着阳光,刺得我眼泪几乎要控制不住地流下来。我还记得三年前以“陈树”身份见到他的最后一面,精神矍铄,已经年过花甲的老人,梳理整齐的黑发中却只寥寥几根银丝夹杂,不过三年……已经全白了么?再细看,他脸上的皱纹也更多更深了,连脊背也有些佝偻。
——“小少爷,这是你的卧室。启叔会照顾你的。”
——“老爷子!少爷会学好的!您就别打了!”
——“少爷,别太劳累,也要休息啊。”
……
启叔……在林家大院,老爷子只关心我做好青帮当家要学的,只有在我第一天到大院,就开始照顾我的启叔会关心我是不是累了。我后来想拼出事业,守好青帮,固然是想让叶翔对我刮目相看,也是不想让启叔失望。但我到底失败了。启叔对青帮很多地方都了如指掌,我以为叶翔会留下他这个人才,结果……还是容不下。
虽然启叔很会照顾人,肖莫会被他照顾的很好。对启叔来说,林家大院和青帮是他一生居住和效劳的地方。把他从这其中剔除,比要他命还让他难受。
作者有话要说:O(∩_∩)O谢谢阿染的地雷╭(╯3╰)╮今天是开学第一天,各种忙碌,更晚了= =PS.以后每晚6:30或之后更新,开学了糖糖要补考~~~~(>_<)~~~~但会努力维持日更,如果不能维持……就来抽打我吧……求作收~~~~~~~~~~~~~~
☆、第九章 病发
“肖先生,您该午睡了。”肖莫没有反应,启叔就又说了一遍,态度还是很恭敬的。
“啪!”厚厚的精装书被摔倒启叔脚边,落在柔软的草坪上甚至又弹起一下。
我惊讶地看着肖莫,许久不曾见他这么生气。镜片后澈亮的眼睛里仿佛有火苗在跳跃,那是肖莫愤怒到极致的表现。
“怎么?鼎鼎有名的启叔也只能照顾我这个病人?啊,对了,因为你对青帮来说一点用都没有了?对吧,所以叶翔那混蛋把你扔这。老头子,你该歇息了。”第一次,见到肖莫用这么阴寒讽刺的语气,咄咄逼人。
我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肖莫接下来的话——不会是我想听的。
“陈树是怎么对你的?你居然勾结叶翔害死他!哈!现在你也被叶翔利用殆尽,没有价值了!这就是报应!”
“……”大脑一片空白,我只能僵硬的转头,看到启叔老树遒劲的双手好像抖动一下,抑或只是抑制住自己不去下意识地反击。
即使被肖莫抓住衣领,老人家眼皮也没抬一下。只是继续用死水般平静的声音说道:“肖先生,您该午睡了。”
“而且,情绪太过激动对您身体不好。身体到底是自个儿的,病痛的罪都是自己受,还是好好爱护的好。”
我看肖莫脸色有些青白,唇色俨然发紫,左手抓着启叔的衣领,右手握拳就要打出去。他本就不是逞勇好斗的人,生病后身体刚更加瘦弱。虽然身高多出启叔一些,也是纸糊般,哪里是练家子启叔的对手——就是老了,单挑几个健壮的年轻人也不在话下。
“肖莫,放手!别激动!”启叔的背叛带给我的冲击——不,或者说毁灭感很大,但肖莫的身体才是最紧要的。也许……我又在下意识的逃避。
也不知道病了那么久的人力气怎么这么大,我废了好大的力气,才和赶来的医护人员一起制住他。清瘦的只剩筋骨的人,被放平了躺在担架上,却拒绝吃医生递上来的药物。
他看着启叔,眼睛很亮:“你扪心自问,会不会罪恶沉重?陈树几乎算是被你一手带大,你晚上会不会做梦梦见他粉身碎骨浑身是血的样子?叶翔那个畜生甚至连个墓地都没给他立……”
“别说了!”我止住他,肖莫的眼睛亮的让我害怕,大喊一声之后,胸腔传来的闷疼越来越剧烈,我声音也低了下来:“别说了……肖莫……陈树不会想看到你这样的……”
肖莫被喝止后就有些怔忪看着我,没多久就合上眼睛睡了。用酒精棉球给针刺过的皮肤消毒,医生把用完的注射器扔到托盘上,问我:“这位先生要不要处理一下伤口?”
“……啊?”我仍然僵立在那里,顺着医生的眼光低头,才发现胸前泅开了一片拳头大小的血迹,在浅蓝色的衬衫上十分显眼。难怪那么疼……
跟着医生走到外科,对伤口消毒上药。因为是枪伤,不好缝合,只能精细地包扎起来。这里的医生明显素质很好,看到枪伤也识趣地什么都不问。因为是伤口长到一半又裂开的,没打麻醉药,消毒药水直接接触血肉的刺激——真是怀念==|||。包扎完,医生又嘱咐了一大堆的注意事项。
我扣好扣子出来,一眼就看到了墙边直立的启叔,脚步一顿。
一丝不苟的头发,整整齐齐的衣衫,笔直如松的站姿……这些,都曾是我暗暗模仿的榜样。比起总是严声厉色的老爷子,我更宁愿和看起来和蔼可亲的启叔亲近。结果……我闭上眼睛:果然如肖莫所说,我没有半点识人之能。
“这位先生如果不赶时间,能不能和我谈谈。我想向你表达一下歉意和感谢。”虽是询问,但启叔已经迈出了步子。他笃定我会跟上来。
我也的确跟上去了——有很多事情,肖莫刚刚提到却没有细说。我想多知道一点……
顾念我的身体,启叔没有走远,就在医院边上找了一家咖啡馆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