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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曲 完结+番外 (若花辞树)


  “皇夫医术高明,既与我把脉,必是已然洞悉。陛下……”汉王顿了顿,眼中悲伤之色愈浓,“很有些多疑的,最好,也是要疑心我扮作皇子,居心叵测,若是再遭些,怕是要断定我非先帝血脉。”
  王妃已知她遇上了祸事,倒未料到竟是这一件。细细一想,倒也在情理之中。殿下平日从不闯祸,这一阵朝局又趋平稳,皇帝坐稳了皇位,满朝上下待殿下,也随之宽容起来。如此境况,能使殿下这般惊慌的,也唯止此事了。
  汉王说罢,见王妃不语,便以为她也吓着了,心中既怜且愧。她努力收敛了伤心,又恐自己掩饰不好,泄露出惊慌来,便干脆将脸板起,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虽说凶险是有,但我好歹也是汉王,要将我定罪,总得有个说得过去的名目。事涉皇家辛秘,陛下必也为难,一旦为难,这中间便有转圜。”
  她说着,望向王妃,眼中坚毅渐渐转为柔和,平日总是王妃照顾她,她什么也做不好,如昨日那般大事,也是错漏百出。汉王沮丧非常,软乎乎的小脸却仍板得紧紧的,努力端起一家之主的架势,道:“到时凶险万分,一步不可踏错,你在京中,必使我分心,不如暂且避走,待事一了,我便接你团聚。”
  她甚少这般严肃说事,然而一旦摆出架子,倒也像模像样,很有一朝亲王的威风。王妃对上她那双黑亮亮的眸子,汉王下意识地闪躲,又忙摆正了姿态,显出沉着镇定的模样来,任她打量。
  王妃不禁静默。
  人间王权,又如何困得住她,凡人兵刃焉能伤她分毫。然而殿下不知,她以为大难临头了,便一心一意地想要保她平安。
  殿下是很胆小的人,当初滕王入狱审讯之时,刑部请她前去对质,她回来,便与她诉说天牢阴森可怖,一面说,一面苍白了小脸,仿佛单是想一想,都极为可怕了。不知她这两日费尽心思地谋划着送她走时,可想过自己,可回忆过天牢的恐怖,可想过若是她也被关入那阴森可怖的天牢又该如何是好。
  不知她心中压抑着何等煎熬,来为她打算周全。
  汉王久久得不到王妃回应,便很着急。王妃不说话的时候,她总猜不到她是何心思的。若是往日,她知王妃待她好,不论她要什么,她总会使她如愿,即便她不说话,她猜不到她的心思,她也不怕,横竖王妃总是惯着她的。然而此时不同。
  汉王极力思索着,欲再周旋出一个法子来,正想得入神,王妃揉了揉她的发顶。那手心温暖依旧,汉王一呆,猝不及防,泪水便掉了下来,她连忙抹去了,重新正肃了容色,双眉一竖,仿佛一只张牙舞爪的小老虎,站起身来,凶巴巴道:“你不答应,我就只好令府中侍卫押送你去了!”
  她虽不济,府中却也有几名忠心耿耿的侍从。王妃弱女子,定然无力反抗。
  她以为她这话已是严厉之极了,定会使王妃伤心的,然而王妃却只略略蹙了下眉头,望着她,叹息般轻浅地唤她:“殿下。”
  那声轻唤中带了些责备,带了些无奈,更多的却是温柔与包容,使得汉王眼眶一热,忙撇开头去。
  王妃绕过她们之间的几案,走到汉王身旁,携了她的手。汉王抿紧了唇,一声不吭,她眼中黑沉沉的,仍是坚定,却不敢再看王妃了,唯恐看一眼,便再难舍得送她走了。
  王妃挨在她身旁坐下,轻柔道:“殿下且将那日情形与我说说。”
  汉王静默片刻,她终是无法不听王妃的话的,便将那日情形说了一遍。陛下如何召见,如何提起与她把脉,她如何推辞,陛下与皇夫又如何坚持,把脉之后,皇夫又是如何不动声色。
  她记性好,记得清楚,说出来,也甚是明白。
  说罢,汉王双眉轻轻一耷,语中满是沮丧:“我原以为是皇夫医术浅薄,并未诊出来的,便于出宫途中,问了那小宦官,他答,皇夫医术高明,便是太医署中的太医也少有及得上的。”
  如此高深的医术,又岂能瞧不出所诊之人是男是女。
  汉王低头,看了看王妃牵着她的手,莹白如脂,纤柔无暇,握着她的手,力道并不重,只需轻轻一挣,便可挣开,汉王却不舍得动一下,只盼阿瑶能与她多交握一会儿。
  王妃神色沉静,目中若有所思。凡事总有个道理,那皇帝一心扑在朝政上,何以忽然对殿下上起心来?
  王妃虽身在内宅,于朝事上,却比汉王更多留了几分心。稍加思索,便想起,皇帝无子,大臣们几番谏言,恳请皇帝立侍君,这几日连丞相都日日劝谏。
  必是因这一桩了,先帝诸子已只余殿下一人。皇帝知晓后嗣无望,便将主意打到殿下身上了。念及殿下大婚已有数年,尤无消息,便召了她去,令皇夫亲与她诊看,倘若于子嗣上有什么不足,也好早日调养。


第三十五章
  王妃想明白了, 倒也不觉此事难解。
  皇夫邙山遇刺那回, 她恐皇夫当真身亡, 引得皇帝大怒, 累及汉王府,便在将殿下哄睡后赶去查看。
  她到时, 太医拔完了箭,皇夫已只剩一口气, 勉力吊着, 若只这般下去, 必是凶多吉少。她以灵气,替皇夫续了气, 又设法护住她的心肺, 驱使药效散发出来,施法使伤口愈合。也是皇夫命不该绝,如此下来, 竟也叫她挺过来了。
  也是那回,无意中让她发现, 皇夫殿下也是一名乔装成男儿的女子。
  既是女子, 自是不能与皇帝有子的。大臣们日日盯着天子内闱, 纵是再好的性子,也禁不住这般左劝右谏,何况那皇帝一向很有主见,哪里忍得。
  倒叫殿下,无故受惊。
  “此事, 倒不难解。”王妃缓声道。
  汉王先是一惊,随即一喜,喜色还未在她脸上漾开,便又全数散去,化作忧色与了然。王妃很厉害,汉王一向知道的,但若要说朝廷大事,王妃势必不懂的。又想到阿瑶自小在京外,京中那些风波与她而言必是陌生得很。
  汉王便弯了弯唇,又显出信任的模样来,点点头,认真道:“自是不难,我已想到法子啦。”
  王妃不语,只脉脉地望着她。
  汉王略感心虚,她努力撑住了面容上那份轻松自若:“你且避一避,事一了,我就接你回来。”
  “不必如此。”王妃温声道,“殿下好生入京,什么也不必说,什么也不必做,只待陛下召见,若一月之内,宫中无声响,便是陛下欲将此事轻轻揭过了。”
  她想得明白,将心比心,皇夫余生还有数十年,谁能保证数十年中,她那身份必不会揭破?倘若今番皇帝严厉惩治陛下,来日皇夫身份揭破,她又该如何处置?便是为来日计,皇帝也不至于因此事冲殿下下手。
  只虽如此推断,倒也不敢将希望全寄在皇帝心意上。
  她已想好了,倘若不能善了,她便带着殿下远离京师。殿下性情恬淡,虽生于宫廷,对名利权势,却是不大讲究的,纵然往后垂钓江渚,闲云野鹤,想来也能自得其乐。
  汉王不知瞬息之间,王妃已将进退都想好了,只以为王妃又在安慰她,仍是不肯答应。
  殿下心思简单,王妃恐她知晓皇夫身份,往后奏对时,克制不住带出来了,反倒不好,便也未将此中情由告知她,只与她徐徐分析,陛下是要做明君的,从前诸王入罪,是因不得不除,而非她嗜杀成性,何况诸王之中,真正录了死罪的,也唯止弑君的晋王一人,其余几王都还好端端的活着。
  而殿下不然,每日都很本分,朝中大臣,连名字都认不全,陛下又何必来与你为难。如今多了殿下一个把柄,倒更踏实了。
  汉王慢腾腾地眨了下眼,呆呆地问:“果真如此?”
  王妃笑道:“是啊,陛下也担心天下人说她不恤手足,且我看齐宋两国,似有动荡,陛下有南下之志,此时国中自是愈稳愈好的。”两相计较,竟是不追究的好。
  汉王很讲道理,她见王妃说得有理,眉宇稍稍舒展,抬手抓了抓腮,道:“陛下,也很不容易的。”皇帝不易做,女帝更是难上加难,许多事上,她也很身不由己。汉王不在朝中,连上朝都是常年请了假的,却很体谅皇帝的难处。
  王妃不禁轻笑,说来也是奇怪,殿下对皇帝,既畏惧,却又带点敬爱,矛盾得很。
  汉王沉思了一会儿,依旧不大安心。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王妃还是走了的好。
  王妃见她仍旧迟疑,便又晓之以情:“如此关头,汉王妃离京,殿下再小心,也瞒不过三日……”
  “三日足够了。”汉王连忙道,她手指蘸了茶水,在几上划出几条路线,一边比划,一边道:“三日足以销声匿迹。”
  王妃看了眼几上水渍,自洛阳往临淄,道途众多,殿下选的不是最隐蔽的一条,也非最通坦的那处,却是极为巧妙,这条道儿上人来人往,多是些走货商贾,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人混入其中,便如水入了江河,无处寻起。
  她当真是再三斟酌考量过的。
  王妃摇了摇头:“三日自是足以销声匿迹了,然殿下可想过,陛下得知此事,当有多心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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