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王走过去,在她身旁坐下,那大氅就在她的边上,汉王暗戳戳地去碰,袖子被压到低下了,汉王需将大氅翻过来方可。
她又小心翼翼地去看王妃,王妃正看书,好似对她的动作一无所觉。汉王微微舒了口气,将大氅翻过来,又去摸那袖子,一碰,袖子中有一书册,长长的,卷了起来,正是那画册的形状。
还在!
汉王眼睛睁大,满是惊喜。
“殿下为何干坐着?”
汉王吓了一跳,忙将手缩回来,背到身后,转头望向王妃,那双圆鼓鼓的眼睛中,充满受了惊吓的慌张:“唔……我,休息一下。”
王妃仿佛一点都未发现汉王的不妥,令她过来一些。
汉王便听话地朝她挪过去些,又看了看她手中的书,似乎正是她昨日买的话本。
“殿下昨日,怎会想到去买话本?”王妃问道,她笑了笑,“这本倒是比寻常话本精彩不少。”
汉王说了实话:“是家令说与我的。”
家令……王妃略一思忖,又问道:“家令如何与殿下说的?”
汉王老老实实道:“家令说,东市有一书肆,正售一册话本,那话本很好看。我就去了。”这一去,倒是生出一场无妄之灾。
想到被妖怪掳走,汉王又打了个寒颤,幸好她生性天真,并不计较,想通了是妖怪认错了人,便也不多思量了。
王妃发觉汉王眼中显出后怕,便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汉王对她笑了笑,以示自己无事。
殿下不会说谎,她说谎的时候,耳朵必是红的,目光必不敢看她,方才那一问一答,殿下很是乖巧,可见说的是实话。
如此看来,应当不是家令带坏了殿下。
然而画册确实是昨日带回的,殿下在府外并无交好之友,难道……这画册是殿下自己寻来的?
这一想,王妃顿觉豁然。
这也难怪,殿下毕竟已到岁数了,难免对男女之事好奇。
一听不是有人刻意引汉王去看春宫,王妃便觉,此事是可以理解的,殿下想知道些大人的事,合情合理。
王妃目光愈加柔和,汉王正饶有兴致地低头,翻着王妃手中的话本:“这篇最好看了,你先看,看完了我再看。”
王妃也不与她推让,答应了。
汉王又坐到一旁,静静的,不打扰王妃看书。
王妃见此,也不多言语,只让汉王自己去玩。
汉王牵挂着袖中的画册,自不肯走的,只好将棋子挪过来,拨弄几下,守着那件大氅。
作者有话要说:
殿下自己学坏,算不得坏。
第二十四章
汉王守着她大氅, 直至午时将近, 府中管事求见, 央了婢子来请王妃, 王妃方离去。
汉王暗暗松一口气,望着王妃的眼睛, 一眨不眨的。待目送王妃出了门,殿门重新合上, 她迅速地将大氅中的画册取出。
红色的书皮, 春宵秘戏四字, 唔,不错, 就是这个。汉王双手捏着画册两边, 对着封面确认了一番,又将画册放到自己膝上,翻开书页来。
她面色涨得通红, 心跳飞快地加剧,既担心王妃折回来, 又怕看到了不得的画面。她睁大眼睛, 翻开第一页, 第一页她看过了,上回只是匆忙一瞥,便不敢再看,这次,她咬着下唇, 细细地看了。
依旧是那两名女子,在一百花盛放的园子中,二人躺在软榻上,身子交缠在一起。汉王又紧张又好奇,脸上充满了血色,红得仿佛要滴下血来,她忍着羞意,欲看清那女子是如何动作的。奈何画上只露出一光裸的背,余者皆叫身子挡住了。
汉王思考了一会儿,莫非只要这般抱在一起,便可生孩子了?这似乎有些敷衍。汉王略显失望,在她心中,人伦之欲,是件神秘又庄重的事,不当这般潦草。
她想了想,又翻第二页。
第二页仍是两名女子,用色更为鲜亮,线条亦更为明晰,女子的朱唇格外动人,一躺在榻上,上身微仰,一覆在她身上,张口含住了她胸口那一抹嫣红。
第一幅是画背面,这一幅则是从侧面展现,能见的美景,自然更多。汉王眼睛都直了,她盯着那在上的女子,又去看在下女子的神色,心头扑扑直跳,像是发觉了一神秘之境,那处风光无限,全是她不曾见过,不曾经历的。
汉王口干舌燥,脑海中浮现出王妃的模样,王妃若是这般……
不会!汉王又立即反驳了自己。她羞愧极了,王妃温婉典雅,宁静淡泊,她却这般想她,着实亵渎!
汉王自责不已,然而目光再回到画册上,她又遗憾,倘若王妃也能这样就好了。王妃比画中人都好看。又想到王妃对旁人皆是温和疏离,唯有对她,方会轻柔地笑,汉王隐隐觉得欢喜。那欢喜又甚隐秘,好似不能与他人言一般,只独属于她。
汉王抿了抿唇,就要翻下一页,门外忽然传来婢子的声音。
“殿下,该用膳了。”
汉王一惊,画册险些滑落,她定了定心神,沉稳回道:“知道了。”
门外便没了声响,想必是那婢子退下了。
没看完呢。汉王恋恋不舍。但她又心虚,去得迟了,王妃恐会问她在做什么。汉王抱起画册,在室中看了看,欲将画册藏起来。
她目光在花瓶上扫过,花瓶中插了几支梅花,梅花盛放,甚为娇艳,那花瓣鲜嫩,树枝还透着湿润的水意,显然刚折下不久。花是一日一换的,将画册藏在花瓶中,必会被人察觉。
汉王只得放弃,她转头,目光在书架上停了停,走上前去。
待汉王藏好了画册,门外侍立的两名侍婢便笑着取了披风来,替她披上。
旭日不知何时,已至当空,又是一个艳阳天。冬日的暖阳,照在身上,格外舒适。
婢子系好了领口的系带,汉王大步走出去。那两名婢子便跟在她身后,以便殿下随时差遣。
成亲前,汉王多用宦官,成亲之后,她寝殿便都换成了婢女,唯有出门或去前院方会带侍从。皇子多半如此,汉王府也是依惯例行事。
行至前厅,午膳已摆上,王妃正等她。
见汉王入内,王妃站起身来,欲替汉王解下披风,汉王看到王妃从容走来,一举一动皆是婉约娴静,心头不知为何,就跳了好几下。
她到她身前站住,抬手解她颈前的系带。
汉王浑身都僵住了,一动也不敢动,她脑海中又浮现画册中那两名女子,王妃柔滑的指尖触到她颈上的肌肤,汉王一颤,不由瑟缩。
王妃抬眸看她,淡淡一笑:“殿下冷?”
“不冷。”汉王低声说道,却不敢看王妃。
王妃握了一下她的手,确实暖乎乎的,她也不再追问,只令汉王坐下用膳。
汉王听从王妃,她说什么,她就做什么,与平常并未差别,然而仔细看,又能看出,她颇有些心不在焉,用膳时,心绪茫然,好似在想什么极为要紧且为难的事。一碗米饭,汉王夹得七零八落的,用了半日,也不见少。
食案上的珍馐几要凉了,再这样下去,可不利养生。王妃柔声问道:“可是膳食不合胃口?”
汉王忙摇头,不敢再分神,专心用膳。
王妃估算她食量,见一碗米饭将近,便知殿下约莫饱了,果然,汉王咽下口中饭食,便搁下玉箸,一旁侍奉的婢子送上浸湿的帕子来。汉王借口,擦了擦唇角。
那帕子是温水浸的,到手时恰好温热,汉王又想起第二幅画中,那两名女子躺的榻旁落了一条帕子,帕子上绣着水草与两条嬉戏的金鱼。
那帕子一点也不好看,金鱼虽画得活灵活现,可白色的底绣着金色的鱼,说不出的俗气。汉王捏着那帕子,帕子凉了她也不觉。
王妃也有手帕,王妃的手帕既雅致且带幽香,她见过很多回,手帕上绣了桃花,她最喜欢桃花了。
“殿下为何脸红?”
汉王吓了一跳,又羞人,又心虚,只觉做坏事被逮了个正着,半点都不敢看王妃,口中讷讷道:“热。”
她低着头,并未看到王妃眼中含着一抹浅浅的笑意,那笑意中又隐隐有着宠溺的无奈。接过汉王手中凉透的帕子,交还给一旁静候的婢子,王妃道:“正午确实热的。”
汉王连连点头,依旧不敢看王妃。
按平日,用过午膳,便要往园中慢步一圈,待消过食,方可午睡。午睡之地,或是书房或是寝殿,又或水榭,只凭汉王心意。
今日也是这般。
汉王跟在王妃身旁,二人遣退了侍婢,在园中小径上,缓缓地走。
汉王府修得恢弘大气,府中层台累榭,丹楹刻桷,极致匠心。便是每日看,一时也看不厌。更何况那园中布局,假山叠嶂,秀丽多姿,春兰秋菊,疏影暗香,四时之景,皆是不同。
如斯美景,在汉王眼中,却不及王妃一个温柔浅笑。她本就喜欢偷看王妃,今日更是看得频繁。
十四五岁的年纪,无人引导,又偏生秉性乖巧。汉王一直不太懂什么是情。她往日喜欢看王妃,是因她觉得王妃好看,王妃若是能对她笑,她便能高兴上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