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几天胤禩异常困扰,让他像大哥福晋那样一个接一个生孩子他真心做不到啊,但是现在他也说不出“四哥你只管去和别人生,咱们大局为重”这句话。
胤禛体贴地不再提这个话题,就像没看见弟弟的神不守舍。他相信要说的已经足够,眼下他该琢磨的反而是太后那一头,总这么在后宫放着一尊大佛挺束手束脚的。
……其实朕也挺善解人意的。
于是皇帝开始让太医院在太后跟前进言,说京城冬天太冷风又大,不利太后腿脚休养。慈宁宫的嬷嬷也开始劝说太后去昌平行宫,又说避寒与避暑可不是同一回事么。
太后当然没有点头,年节的时候一大堆礼仪庆典,她担心皇后年轻撑不起大场面,总不能再放权给董鄂氏吧?
皇帝接着暗示太医正可以在太后日常汤药里面加点东西,不用太厉害的,让太后偶感风寒就成。
太医正要吓傻了,这种宫闱阴私说得难听就是下毒谋害贵人,他真不敢碰啊。
皇帝只说:也不必多了的,他们给承乾宫皇贵妃汤里下过的挑几样放进去就好了,朕只是体恤太后辛苦,该去温泉行宫好好养养了。
太医正没有办法,太后和皇帝的权利斗争已经一触即发。
他是外臣但也清楚得很,朝中皇帝拉拢权贵宗室,太后就在后宫召见各位宗亲的诰命妇人。太后的意思明显是皇帝年轻容易冲动,让各位宗室老臣都多担待几分。这好像太挑衅皇帝的尊严了吧?任何一个成年男人那都是不能容忍的。
这样明着分庭抗礼的两座大山总有一方必须退让,太后退让算是还政于君,若皇帝退让算什么?受制于妇人之手吗?太后监国?垂帘听政?
太医正基本没的选,汉人根深蒂固的男主外的观念占了上风,加上皇贵妃五阿哥的事情他已然得罪了慈宁宫,这一次他没费什么力气就做了选择。
太后因为一场风寒忽然虚弱了起来,并且来势汹汹,这一年来她也操心劳力不得清闲。皇后一连数日在榻前侍候汤药,还要分心照顾四阿哥,很快也摇摇欲坠。
太后抓住机会暗示皇后病倒了,该轮到皇贵妃侍疾,这一个举动立即消磨掉皇帝好不容易聚集起来的一线惭愧。
皇贵妃终究还是放下五阿哥给去慈宁宫侍疾了,不过五阿哥却是被皇帝亲手带去乾清宫抚养,这个消息再度惊动了满宫的女人,包括这群女人身后的家族。
一件挺惊世骇俗的事情皇帝偏偏毫无所觉,当年圣祖也亲手将太子爷养在身边亲身教导,对了,朕小时候也短暂地被圣祖养过,虽然基本也就是整日同嬷嬷相对。
胤禩也并不反对,当年董鄂妃真正的四阿哥貌似就是在她给太后侍疾那段时间给烧没的,要说这里面没猫腻他就把头拧下来给太后当凳子坐。
皇帝为了中宫嫡子大赦天下风头尚未完全褪去,这边又亲手教导五阿哥,到底谁更受宠尚难定论。现在无论是太后党还是帝党都有了自己扶持的阿哥,不过貌似两位阿哥都太小了难下定论,幸而皇帝正当年,没再逼迫朝臣在天子与太后之间表态。
太后的喝了整整大半个月的汤药苦汁,病势起复缓慢,夜里仍气喘得厉害。京中宗室诰命福晋侧福晋轮流入宫侍奉。
京城天气渐凉,未免太后再度受寒,慈宁宫早早用上地龙烧了银丝碳。这样一来太后每晚总要憋醒一两次,伤阴越发虚弱。
这一次太医院开始认真劝谏太后去寒就温,多食新鲜蔬果瓜菜,最好搬到温暖湿润的地方多走动走动,好好养一个冬天。
北京冬天的新鲜菜色有限,皆以荤菜居多,时鲜帝后嫔妃都有定例。太后病了之后从皇帝到皇后皇贵妃都缩减份例,不过也只是多匀出几捆白菜两框土豆几篓蘑菇,大多还是从昌平行宫运过来的。
太后终于被入宫探视的汤若望用一通洋道理说服,在隆冬到来之前凤驾启程去了昌平享受温泉的湿润气氛。
胤禛大获全胜,他很有信心,太后去了短时间内就不必回来。
胤禩忧心的是五阿哥圣宠太过,不是好兆头。
当年几个被寄予厚望的阿哥都浮云了,脱颖而出的总是爹不亲娘不爱的那个,比如圣祖、又比如老四,当然世祖也算在内。
39章
五阿哥快要六个月的时候,皇贵妃终于再度从乾清宫帐幔之后走出来,重新立在皇帝身后*。作为讨价还价的结果,皇帝放五阿哥回承乾宫养着。
胤禛终于感叹,老八总算回来了。他性子还那样,吭吭唧唧怕这个顾虑那个,但这才是他弟弟啊。
皇帝并没亏待四阿哥,作为中宫嫡子四阿哥享尽尊荣,光芒掩盖了其余年长的所有阿哥。
二阿哥虚岁六岁之后,皇帝在南书房设立皇子读书处,称尚书房,并将宗室中年满六岁的子弟一并接入宫中陪皇子读书。第一任汉儒师傅由新榜进士陈廷敬与御史季开生顾八代轮流担任。汤若望也被聘为西席,每十日给皇子上一次课。
太后一直在昌平休养没有回宫,四阿哥五岁时也跟着入了尚书房。
皇后彼时半年在四九城养着四阿哥,另外半年则往返昌平行宫侍候太后,宫务自然又兜圈子回到了皇贵妃手里。
太后被阻了回宫之路一开始当然异常愤怒,她最担心的莫过于儿子会为了那个女人慢待四阿哥。
不过皇后从宫里带来的消息听着还好,四阿哥衣食用度都是宫中拔尖的,走到哪里都是拥拥簇簇一大堆仆从奴婢。听说四阿哥去尚书房之后,皇贵妃亲口让人将四阿哥坐的条凳换成软椅,十月一到四阿哥就能抱着手炉上课,别的阿哥,连同五阿哥在内可没这个待遇。听说皇帝也口谕尚书房师傅,四阿哥体弱些,不必跪拜师傅,行点头礼即可。
太后又亲口问过四阿哥每日用的茶点膳食都是谁做的、谁送去给四阿哥的,中途可会露出空当来,末了才沉吟:董鄂氏也太沉得住气了吧,难道他真不打算送自己的儿子上位?
这一切给四阿哥的荣宠都是做给谁看的呢?
给哀家?给朝臣?给宗室?给蒙古?
太后隐隐觉得皇帝与董鄂氏达成了什么协议,其中最坏的可能性就是拿了四阿哥的尊贵身份替她的五阿哥挡风遮雨。可她就不怕四阿哥真正做大,而她的五阿哥平庸无为吗?这个时候宗室的意见可是很能左右局势的,一如当年太宗殡天时,几个亲王就决定了她儿子继位。
无论如何,四阿哥只能靠皇后了。想想当年儿子小的时候被多尔衮拘在宫里说是亲身教导,不让她们母子见面,那种苦不能让孙子再尝一次。
太后只能拼命加紧训练皇后,将后宫所以可能做手脚的地方都细细例举一遍。
秋去冬来,五阿哥也到了去尚书房的年纪,胤禩这一次忍得狠心将当做眼珠子一般疼了五年的儿子送去尚书房捶打,手炉什么的比照二阿哥与三阿哥,人家不用五阿哥也不许用,软凳更是不用想了。
胤禩还算镇定,胤禛已经磨刀霍霍等不及跟弟弟讨论再生一个的问题。
皇帝说:“你看,大前年的大选朕撑着一个没收入后宫,去年又被御史喷得满脸口水。穆宁齐已经五岁了,再几年就要自己娶媳妇养儿子了,你总不能这样眼巴巴盯着儿子一家子?”
胤禩:……这才刚进尚书房,就想到成婚生孙子啦?哄谁呐。
胤禛表示:老八,比耐心朕再修炼两生两世也比不过你,但五年真是极限了,朕还巴望着含饴弄女,给闺女扎小辫子设计年节穿的小衣裙小袄子。
光是畅想左手搂着闺女右手牵狗,肩膀上还靠着弟弟的生活,朕这次决不妥协!
宫里皇阿哥不多,等他们都齐集上书房,攀比争强之心风起云涌,谁都巴望着汉文师傅能在皇帝跟前说自己几句好话。胤禛和胤禩都不得不承认,这一代的皇子阿哥都比他们那一代更有狼性,敢说话。
皇帝与弟弟冷眼看着幼子在尚书房捶心历练,并不过多言语劝慰。在他们看来,这一切都是没有捷径可走的,必须亲身经历过才知锋芒外露的利弊。
为数不多的阿哥也各有千秋。
二阿哥历来蒙承乾宫皇贵妃恩遇,连同宁妃都早早投靠了承乾宫甘为仆从,自然是早早表明愿为贤王的理想,课业骑射上从不争上游搏出位。
相比之下储秀宫里的三阿哥走的便是另一条截然不同的路。宫里没了老太后的眷顾,也没有皇帝的垂帘,佟妃稳居一宫主位,但宫中人心那里是能以用度定例来衡量的?三阿哥在佟妃的鞭策下日以继夜读书习武,力争以聪慧引得帝王垂青。
中宫所出的四阿哥情况有些不同,他从出身到现在衣食用度无一不是极奢靡的,性子也娇傲些。宫中没有太后坐镇,只皇后一个人每年用半年时间督管四阿哥课业,未免力不从心。
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皇后出身蒙古自幼长在深宫,从小到大耳中听的都是满蒙一家亲密无间,汉人最末的言论,在考校四阿哥课业时,不免就流露出这样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