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是夫人不能听的。”栗延臻朝他招手,“夫人来,替我看一看这舆图,画得可有什么差错?”
论对渠国疆土的烂熟程度,方棠自知还比不上栗延臻一根手指,对方好歹也是在疆场拼杀多年的,何时轮到自己一个没出过几次皇城的文官替他掌眼了?
方棠走过去,低头往桌案上一看,眼中顿时涌起惊喜:“是边关捷报?!”
栗延臻笑着点头:“不错,我父亲和兄长三月来连夺北境十七座城池,大败西羌各部,一路将沙瓦桑追杀遁入缚虬谷,得其降卒上万,车马粮草不计其数。西羌十六部这回算是彻底吓破胆了,败军之将不足为惧,这一战之威慑,至少可保西北边境十年安稳。”
“若非你之前已将沙瓦桑的气焰杀下去大半,这次也不会如此之快就取胜。”方棠眼底欣喜之情不胜言表,“这次大胜,有你一半功劳。”
栗延臻搂住他亲了亲,宠溺道:“比起打胜仗,还是夫人无时无刻不想着顺带夸我一句比较令我开心。”
“少来。”方棠轻轻推了他一下,没推开。而一旁的闻修宁早就遁了,替他们关好门,默默退了出去。
婵松还在廊下发呆,闻修宁走到她身后,犹豫半晌,伸手替她拨了拨簪子:“歪了。”
婵松回过头,惊讶道:“你在里面?”
她知道闻修宁耳力了得,虽然外面阴雨伴着雷鸣,闻修宁却还是听得见屋外的动静。她话刚出口便也知道不必再问了,默默别过头,看着廊檐上滴落的雨。
闻修宁神色不变,依旧是立在她身后,怀中抱着贴身佩剑靠在廊下:“没关系,这种事不必烦恼你。”
婵松点了点头,无言以对。
·
渠军大胜西羌后,天子龙颜大悦,眼见大渠舆图的边界又向外扩张了不少,便大行封赏,上下惠及军中百余人,连闻修宁都得了恩典,加封飞骑卫,领军中诸事。
栗氏父子军功最盛,栗苍受任三军大元帅,加封九锡,进褚阳公。栗延吾受封左将军,授步军统领,封临碣侯。栗延臻领兵权,出任三军提督,被封为燕幽侯。
圣旨送到栗府的时候,连通传的门童都是趾高气昂的,给了宣旨太监好一顿脸色瞧。
栗氏父子高迁,算得上是满门之喜,即便栗苍在朝中向来不与他人交游相合,却少不得踏破门槛挤破脑袋也要巴结栗氏的文武大臣。只是封官大典这几日,上门贺喜的宾客就有数百人之多,门童仆从皆是应接不暇,鞋都快跑烂了,在门口差点撞上下朝回来的方棠,又急忙请罪:“少夫人恕罪!”
“没事没事,你快去忙。”
方棠一头雾水看着满院子无头苍蝇一样乱跑的下人们,转头问栗延臻:“这都几日了,居然还有这么多人?”
“朝中闲人可多得很,乡县里明经进士出身的员外一抓一把,再加上朝中形同虚设的无用闲职还有数百,人浮于事,自然是如过江之鲫一般,哪儿有鱼饵便一头往哪边挤。”栗延臻道,“这里人多看着烦,我陪夫人回去更衣吧。”
方棠欲言又止,想着被栗延臻骗进房里又不知几时才能更完衣。不过眼下左右也是没事做,便任由栗延臻扯着他的腰带往后庭去了。
栗苍和栗夫人在府门前迎客,吏部尚书带着贺礼迎面走来,一见两人便拢起袖子不住道喜:“恭喜栗将军,大破西狄贼兵,汗马功劳,罄竹难书啊,哈哈哈……”
栗苍夫妇嘴角都抽了抽,心想难怪天子要让方棠任吏部侍郎,摄吏部诸事,大小文书都丢给方棠去处理,原来这吏部尚书纯粹尸位素餐的饭桶一个,连话都说不明白,居然还忝居尚书之位。
不过来者皆是客,毕竟饭桶外面套了层尚书的官服皮囊,也只好笑脸相迎,人情往来就连栗苍也无可避免。夫妇二人带着众宾客穿过前庭的廊桥,一路交谈着往厅堂走去,忽然看见石桥一侧的梨树园中,一玄一青两个身影正交叠摇晃,衣袖都难舍难分地勾在一起。
方棠被栗延臻托起来放到石桌上站定,手中一杆毫笔甩来甩去。两人已然浑身都是墨点,方棠却依旧觉得不尽兴,他摸起手边一坛樱桃酒喝了两口,然后提起笔,在栗延臻脸上描了两下。
“二郎,你不要动。”方棠一手捧住栗延臻的脸,醉醺醺命令他,“我有诗要写……”
“好。”栗延臻托住方棠的腋下,将他整个人半圈在怀里,双脚摇摇晃晃地悬空起来,“夫人随便找地方写就是了。”
方棠嘿嘿一笑,毫不犹豫地笔走龙蛇,酣畅淋漓地狂写一气。
不远处站在石桥上已然看呆了的众官员:“……?!”
栗苍咳了咳,面不改色道:“诸位,这边走。”
作者有话说:
盐你就宠他吧……
这周很忙,现码隔日更,周五、周日、周二更新,抱歉追更的各位,下周放春节假会好些。
第36章 行宫
方棠走出宫门,看到了六皇子站在那里,背影很是落寞。
他走过去,向对方行礼:“拜见六殿下。”
六皇子转过身来,衣着比几年前要精致了一些,及冠之后整个人的气质便越发挺拔了,只是看上去还有些谦卑过了头,对方棠行礼时还颇为诚惶诚恐,似乎平日里对着那些弄臣便是如此。
“六殿下今日入宫看望陛下?”方棠与他并肩向外走去,随口问道。
六皇子点头:“是,我闲来无事,课业也都温习过了,有些思念父皇,便请旨入宫看看。我去时父皇正与太子在殿内议事,等候许久,父皇身边的公公告诉我说不必等了,父皇最近总是与皇兄谈论到深夜,我怕宫门下钥前赶不出宫去,只好走了。”
方棠觉得六皇子孤苦伶仃的也算可怜,从前也被人祸水东引栽赃过,无人撑腰,只是最近东宫与三皇子、五皇子等人斗得厉害,彼此领着文武百官划分成了派系,互相攻讦争斗,吵得渠帝不得安生。
三皇子生母是贵妃,五皇子则是宸妃所出,与异母的七皇子感情甚笃,两人联手与太子及三皇子抗衡,在朝中已互相成掎角之势。
唯有这六皇子置身事外,连当垫脚石打牙祭都没人理他,不是被排挤,就是被陷害,无妄之灾接连不断。
方棠与六皇子又在宫门口交谈了几句,想起自己还与御史台的同僚有约,说好了要借给对方一些珍藏的绝本,以参照编修本朝史书,便急匆匆与对方告别,上了马车往方府赶去。
天空开始下起小雨,六皇子站在宫门口,随行的小厮举着伞快步跑了过来,对他说:“殿下,快些回去吧,天色不早了。”
六皇子点点头,看着方棠离开的方向:“那位侍郎方大人,还算正直,与那些狗眼看人低的货色并不相同,在眼下这当口倒是难得。”
“那可不,方大人如今是陛下跟前儿的红人呢,若没点本事,能十九岁便官居六部么?”小厮说道,“殿下先别管别人了,快些回去吧,这雨眼看着要大起来。”
六皇子没再说什么,转身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
·
方棠拆开手中那沾了雨雪的家书,细细展平,看到上面龙飞凤舞的笔迹,勾起嘴角一笑。
封套上题着“吾妻亲启”,用词甚是亲密缱绻,看得方棠有些面红耳赤。
栗延臻不太会将同一件事写出花儿来,反反复复只是那么几个意思,他在边关思念方棠,只想着快些得胜回朝,好拥温香软玉在怀,小别新婚。
不过他也会写情深,并且不附辞藻,读来甚至比文人雅士笔下气势如虹的思念更令人动容。
“昨日秋风起,见边关鸿雁,或南飞过京城,遂念及爱妻,遥寄尺素一封,红豆一盅。望天寒添衣,加餐好眠,念卿卿如晤,暂排相思。二郎亲笔,问吾妻安。”
方棠看着手边一盅红润饱满的红豆,一颗颗捻在手指间,觉得仿佛触手生温,心中乍暖。
他捏起一颗红豆,丢到信笺上,案旁的灯烛晃了晃,滴下一丛烛花。
这几月他与栗延臻书信往来得频繁,幽牢关捷报频传,栗家人的血性与悍勇在战场之上尽显,西羌人几乎被栗延臻杀得不敢冒头,入秋后连续几月缩在缚虬谷后逡巡观望,不敢妄动。
旁人都说栗氏父子功高震主,尤其那栗苍更是有拜将封侯之荣,已是显贵之极,封无可封,几乎要赶上前朝末代君主身边的兖昌侯——那也是一位鼎鼎大名的窃国之臣,只是无人敢明着这么喻指栗苍,只是暗中议论,侧目而视。
朝中流言纷纷,渠帝也日益担忧,观望着北境的动向,有快马入京便心惊胆战,唯恐是栗苍起兵造反的消息,整个人几乎到了风声鹤唳的地步。
再过一月就是行宫冬狩,方棠要伴驾渠帝左右随侍。他身着绯色官服,骑在银鬃马上,望着身后浩浩荡荡的随行官员,与当年第一次到南郡冬狩的光景并无什么不同。
然而他觉得自己的心境似乎已经不似从前,四年多过去,早已没了当年那种新鲜与快活。少年的时光一晃而过,他也不再是那个轻狂恣意、醉酒成诗的探花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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