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修宁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道:“少夫人莫急,少将军早先就醒了,眼下正在他帐中睡着,一切都好。医官说您半月都不能说话,也不要强行开口了,否则极有可能伤到根本,以后再也不能说话。”
方棠吓了一跳,忙捂住自己的喉咙,嘴巴紧紧闭上。
“少夫人快把药喝了。”闻修宁道。
方棠接过药碗,边喝边看着他,眼里似乎有话。
闻修宁会意,道:“等您喝完药,我带您去看少将军。”
方棠心中石头落地,他一口气喝掉碗里的药,苦得他直吐舌头,喝完便急匆匆要下床。闻修宁忙扶起他,给他披上栗延臻的大氅,扶他往栗延臻帐子里去。
熟悉的大氅披在身上,方棠很安心地扭头嗅了嗅,闻到那股暌违三年的清冽风雪气息。
他裹紧了衣裳,快步走进栗延臻的军帐。
门口守着的军士唯恐他为那日的事情怪罪,诚惶诚恐地齐刷刷往地上一跪:“少夫人!”
方棠还未全然从西羌军营里的疲于奔命中回过神来,吓得往后轻轻跳了一步,睁大眼睛看着这几个人,摇头摆手示意他们不必如此,自己要进去看看。
众军士赶快殷勤地替他掀开营帐,迎他进去。
方棠跑进去,见到栗延臻静静躺在榻上,一身白衣,人也苍白,眼泪顿时汹涌而出。
他跌跌撞撞跑到栗延臻跟前,握住对方温热的手,手腕上微弱的跳动让他油然生出种踏上实地的感觉。方棠腿一软,像是要寻求彻底的安心感似的爬上榻去,拱到栗延臻身边。
闻修宁遣走了帐内伺候的人,只留方棠和栗延臻单独待着。
方棠掀开栗延臻的被子钻进去,握住他的手往自己脸上蹭了蹭,很快又脸红了。
他的确是好想好想面前这个人,边关的风萧萧不绝了三年,他心里也念了三年。
方棠将栗延臻的手臂抱在身前,觉得困意袭来。他努力撑起眼皮,想要看一看栗延臻身上还有没有什么伤——那些三年来他知道的、不知道的,刻在对方身上无法抹除的印记。
他硬撑了一会儿,不知不觉也睡了过去。营帐里安静极了,外面的风雪声被阻隔在牦牛皮封成的帐顶外,这里仿佛一座坚不可摧的孤城,一方天地只容得下他们两个人。
栗延臻醒来,感觉到浑身都有些燥热。他微微一抬手臂,刚要起身,忽然觉得胳膊被什么力量往下扯了扯,不由得转头一看,只见一团圆滚滚的小鼓包伏在他被子下面,还在上下均匀地起伏着,温热感贴着他的腰侧和半边手臂,有些熟悉。
他掀开棉被,看到了缩在身旁睡得像只小兔子的白团子。
“……”
栗延臻总觉得那下面起伏均匀的地方有团小小的兔子尾巴,微微撅高起来,就像是等着他摸摸。
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在那并不存在兔子尾巴的地方揉了一把。
作者有话说:
小闻:差点出事
第31章 兰奴
方棠:“——!!”
他睡得半梦半醒间感觉有人揉自己后面,本能让他连眼睛都没睁开就要逃走,被栗延臻拽回来紧紧搂在怀里,低声问:“夫人怎么一醒就要跑?”
方棠哆哆嗦嗦地张开双眼,通红通红的,湿漉漉瞅着栗延臻,然后低下头,不住地往他怀里钻。
栗延臻看到他手腕和脖颈上勒红的痕迹,以及面颊上淡淡的伤痕,想起在西羌大营时方棠那害怕到了极点的反应,轻抬着对方的脸,关切问道:“怎么,是不是他们欺负你?”
方棠点点头,又拼命摇摇头,伸出手向栗延臻解释着什么。
他想说自己只是差点被欺负,没有真的被怎么样,可是他不知道怎么传达给对方,急得几乎快要张口了。
栗延臻见方棠急得要哭,连忙安慰道:“我知道,我知道他们没有伤害你。别怕,无论怎样我都不会怪你的,你别讲话,医官说你现在还不能开口说话。”
方棠点了点头,抱着他没撒手。
栗延臻看得心软,低头去亲他。方棠闭上眼,很享受地任他星星点点啄着亲吻,耳朵被人揉得滚烫发红,喉咙里发出暄软的哼声。
“没想到我们还能活着回来。”栗延臻说,“幸亏夫人一路带着我回来,否则我怕是不行了。”
方棠鼻尖顶了一下他的嘴唇,蹭来蹭去,是在撒娇。
“我可是越来越爱我家小探花了。”栗延臻笑道,“怎么会如此招人爱的,嗯?”
方棠愣了一下,定定看着他,眼中有些疑问,指指自己。
栗延臻很缓慢地朝着他点头,道:“要听我再说一遍?我好爱我家小探花,爱得不得了了。”
方棠脸红了红,戳戳他的脸,又大着胆子亲上去。两人连床都没下,就在榻上缠绵温存了几日,栗延臻舍不得碰他,只是亲一亲摸一摸,珍爱得像是随身带的宝物。
三日后的傍晚,闻修宁在帐外向栗延臻通报北关来的书信,说栗苍知道了他独闯羌营的事情,特意来信问他伤势如何,是否需要御医北上医治。
栗延臻靠在榻上,怀抱着方棠,说:“你替我去信给父亲,就说我的伤已经好了大半,有随军医官照顾就行了,不必劳烦御医。”
闻修宁又道:“大将军还说若是少夫人在边关待不习惯,就尽快南下回程吧,免得再冻着伤着,落下病根。”
栗延臻看了看正在发呆的方棠,随手揉了一把,道:“你替我应付过去就好,不要打扰少夫人休息。”
闻修宁便没再多问,下去办栗延臻交代的事了。
方棠趴在榻上,后腰高高地拱起来,左右微微晃着,和栗延臻下着围棋,精神却不集中,心不在焉的样子。
“夫人想吃什么?”栗延臻拍拍他的尾巴球,“我叫人搬了炉子到帐里给你烤肉吃吧。”
方棠嗯了一声,指尖夹着一枚黑子落下。
栗延臻陪他下棋下了半日,等方棠腻了,随手把没下完的棋盘一推,搅个稀乱,然后抬起下巴故意盯着栗延臻看,那意思分明是说“你能拿我如何?”
“不下了?”栗延臻丝毫不生气,只是依着他胡来,“乖乖把药喝了,我给你切肉吃。”
方棠见惹怒栗延臻未果,很失望地跑到一边玩他的羊角刀去了,放在手里行云流水地耍,刀刃雪白,刀光晃晃,映得帐子里白光乱闪。
“夫人小心别伤着自己。”栗延臻过来拿走他手里的刀,给他披上狐皮氅,“过来,喝药。”
只是这边地没有酒喝,仅有的一些也是苦而不甘的烈酒,用来治伤或是引火用的,难喝得很。方棠喝不到酒,很不开心,整天在营中跑来跑去地给栗延臻找事做。
这几日渠军和西羌军僵持着,谁也没有妄动半分。沙瓦桑大概是探不清渠军的虚实,也不知栗延臻的伤势如何了,一直在边境外徘徊观望,踯躅不前。
天边的海东青盘旋嗥鸣,时而隐入白雪绵延的茫茫山林。乌云压城,雾霭沉沉。
栗延臻时时会去哨塔上远观敌情,他望着不远处西羌和丹措部隐隐可现的部旗与军旗,对身旁的闻修宁道:“丹措人还是只扰乱我军,却不进攻吗?”
闻修宁点头:“是,隔几日便来我军阵前奔走一番,口中大骂并侮辱少将军和陛下,待将士们披甲上马去追,他们又跑了,并不与我军缠斗。”
栗延臻闻言轻笑:“雕虫小技,还想引我大军倾巢而出。前面就是缚虬谷,谷口宽,而其形若斗,一旦我们冲进去,埋伏在山坡上和谷口的伏兵就会冲出来将我们一网杀尽。这丹措王似是读过兵书,却只读了一半,就敢在这里班门弄斧。”
“少将军看他们是要如何?”
栗延臻道:“要么引我们出去,以大军伏击,要么就是想消磨我军士气,再空耗我们的粮草。他们惯会用这一招,无妨,我们只坚守不出即可。他西羌军并不比我们熬得住寒冬,况且他们还是离乡进军,不出一月,自己就会退了。”
闻修宁道:“少将军英明。”
栗延臻转回身,随口问:“少夫人呢?”
“禀少将军,少夫人早上喝过药又去睡了,您去看看?”
栗延臻打算回去看一眼方棠醒了没有,刚到军营门前,就看到两辆马车缓缓停下,驾车的士兵从车上跳下来,跑到他面前跪下:“少将军,大将军让末将给您送了些暖冬御寒的物件来,请少将军过目。”
“什么东西?”栗延臻和闻修宁都好奇地看着那两辆车。
那士兵拍了拍手,叫车上的人下来。
一只纤葱嫩豆腐似的白生生的手掀开车帘,接着一张倾城绝伦的美人面从后面探出。五六个穿着绫罗纱衣的纤细佳人下了车,赤足走到栗延臻面前,齐刷刷跪下去。
闻修宁目瞪口呆,看着栗延臻:“这……她们……”
幽牢关的冬天滴水成冰,狐裘不暖,铁衣冰冷,锦衾兽皮盖在身上如同无物,这些美人居然身上挂了几块看上去完全不挡风的布,就这么站在冰天雪地里,仿佛一点也感觉不到冷的样子,手脚都是雪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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