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双栖递给湘君一封书信:“劳烦替我转交给督公。”
湘君疑惑:“你为何不亲自给他?”
顾双栖腰间从不离身的玉佩不知所踪,他嘴唇青白,神思不属,掀袍跪地对着里间磕了三个头:“后会无期。”
湘君疑虑丛生,送顾双栖离开后方把书信转交给了宋予衡:“督公,顾大人整个人看起来奇奇怪怪的,答非所问,精神看起来也不太好。”
宋予衡拆开信,里面只有寥寥三个字“对不起”。
容策嫉妒忌惮顾双栖,他不喜欢宋予衡对顾双栖的例外,他不喜欢顾双栖看向宋予衡的眼神,他不喜欢顾双栖的清傲,他不喜欢顾双栖的顾。
摧毁卑微而无望感情最轻而易举的办法,就是自己珍之重之的人曾毁在最亲近之人的手上,他要让顾双栖心甘情愿离开宋予衡。
宋予衡把信重新折好,顾双程或许欠他一个道歉,顾双栖却未曾亏欠过他,是他利用他在先,所以这么多年他总想着为他做些什么以作弥补,恩恩怨怨,孰对孰错,他揉了揉额角:“陪我去院外剪几枝梅花吧。”
“剪梅花?好……好啊,后院的红梅开得可好了,齐湘今早剪了一大堆。”
湘君欢天喜地得从衣柜中取出狐裘,齐湘念叨:“督公,你腿伤还没好,外面天寒地冻,要不还是别去了吧。”
宋予衡系上狐裘:“剪花而已,无碍。”
北院乌瓦红梅,清隽雅淡,湘君挎着竹编花篮兴致勃勃走在最前面,宋予衡走得慢,少倾便被落下一大截:“我瞧着她比年前瘦了好多,新做的棉衣也未见她穿,是不是不合身了?”
齐湘道:“她担忧督公,哪里真吃得下睡得香,在你眼皮子底下装装样子,私下躲起来就会悄悄哭鼻子。”
“待一切尘埃落定,湘君也该回去做将军夫人了,总在我左右随侍像什么样子,你也是,建功立业也好,娶妻生子也罢,也去过过普通人的日子。”
齐湘止步:“属下发过誓,誓死护佑督公,你对我们的恩情,齐湘此生不忘。”
他易容换面,学得最像的就是宋予衡,言行举止,丝毫不差。他想,只要他学得像一些,再像一些,即便有朝一日督公走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他也能代替他去死。
湘君入府时不懂与人打交道,戒备心极强,她被人在毒物中养大没人教她该如何做人,他终究寻到她太晚了。
起先他每日都在害怕执行任务回转时督公会不会把他妹妹杀了或者遗弃了,毕竟一个傻子不仅没有用还是个很麻烦的累赘。
后来督公竟把她慢慢养回了天真烂漫的模样,甚至十里红妆送她出嫁,比起他这个亲哥哥,湘君更亲近得反而是宋予衡。
湘君站在红梅树下蹦跳着朝两人挥手:“你们太慢了,快点过来,这片梅花开得很好哦。”
宋予衡斜睨了眼齐湘:“回去好好想想,过期不候。”
齐湘道:“督公你还不知道我,只要湘君平安健康,我别无他求,我感觉现在挺好的。”
湘君等得不耐烦,小跑过来,跑得气喘吁吁脸颊通红:“你们聊什么呢?”
宋予衡手持花剪剪了枝红梅气定神闲道:“谈论你未过门的小嫂嫂。”
湘君花也不管了,围着齐湘叽叽喳喳,从门第学识问到身量相貌,吵得齐湘脑仁疼,可哪里来得小嫂嫂,他也很想知道姓氏名谁啊!
宋予衡约莫在梅林中转悠了一刻钟,挑剔地剪了几枝红梅花,回程时恰与容策撞了个正着,齐湘、湘君请安后托辞离开。
宋予衡披着白狐裘站在原地,明明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淡淡看了他一眼,却似在引诱容策去抱他。
果然,容策抱住宋予衡时,他软在他怀中分外顺从:“你当值过时辰了吗?我等了你很久。”
容策大拇指摩挲着他的后颈:“还未到时辰,我提前回来的。”
容策抱着宋予衡转小道回了一叶斋,他俯身脱了宋予衡的靴子,双手拢住他冰冷的脚:“靴子为何湿了?”
宋予衡半道折了枝红梅,漫不经心把玩:“梅林地势低,没注意浸了些雪水。”
容策扯开前襟,托着宋予衡的双足置放在胸口,宋予衡的踝骨凸出,脚踝纤细,冷白肌肤上的淤痕未消,有种凌虐的美感,容策来回摩挲他的脚,厚厚一层粗茧,看不出半点养尊处优的痕迹。
宋予衡笑着挪开脚:“痒。”
四扇碎玉格窗开着,檐角挂着弯残月,宋予衡头上的月白发带松了,发髻将开未开,额前的碎发垂了下来,足尖隔着单薄的里衣慢条斯理得在容策心口点来点去,水润的凤眸中涌动着情潮。
容策挪开眼,宋予衡见他没有反应,双腿环住他的腰,像只吸人精魂的狐狸精:“殿下,我冷。”
容策就着这个姿势,解开宋予衡的衣袍,红疹基本全消了:“还痒吗?”
宋予衡歪头:“痒,可痒了。”
容策托着他的臀往床榻走去,宋予衡趴在他的肩膀上嘟囔道:“然思,我腿也疼。”
床榻旁只点了一盏灯烛,暗沉沉的,容策弯腰把他放在被褥上,卷起他的里裤,膝盖处的伤势有恶化的迹象,宋予衡抬手摸了摸容策的下巴:“你想不想……”
容策抬眸,眼神充满压迫性与侵略感,宋予衡噤声不再逗他,确实比不上少时可爱,学会给他摆脸色了。
容策手指剜了药膏,涂在红肿泛紫黑的膝盖上,他动作轻柔,涂抹的很慢,宋予衡严重怀疑他在以彼之道还治彼身的勾引人,那若有似无的碰触激起的酥麻顺着腰腹往上麻到了脊椎骨,越来越磨人,就是不给个痛快。
好不容易等他涂完药膏,宋予衡乜了他一眼,自顾自钻进被窝,偏头睡了。
摒弃视觉后,听觉变得格外清晰,宋予衡听到容策脱衣服时窸窸窣窣的声响,紧接着灯烛灭了,容策从后面环住他的腰,宋予衡闷声道:“你勒得我喘不上来气了。”
容策稍稍松了些力道:“你身上红疹还没消完,痒也不能乱抓。”
宋予衡转了个身与他面对面,冰凉的指尖贴着容策的喉结道:“很痒的,你帮我降降温?”
喉结顺着指腹滑动,容策按住他不安分的手,附在宋予衡耳边道:“再不老实,把你的手捆起来。”
宋予衡:“腰带太硬系不住。”
“那我呢?捆得住吗?”容策欺身而上,坚实的胸膛隔着白色亵衣烫得宋予衡发软,容策发狠得吻他,血腥气在口腔中蔓延:“予衡,吃药。”
宋予衡轻吮着他嘴角的鲜血,容策拇指触到宋予衡眼角,湿漉漉的,微有凉意。
他哭了?
这个认知把容策从混沌失控的边缘拉了回来,容策紧紧抱着他道:“不要闹了,睡吧。”
宋予衡眨了眨水润的凤眸,容策闭眼,宋予衡哑声道:“无碍的……”
……
次日宋予衡从昏昏沉沉的睡梦中醒来时已过午时,阳光透过疏窗照进来,他略微一动,浑身酸疼。
容策就近在小几上伏案抄写佛经,听到响动他放下狼毫笔,抄好的佛经飘落下来,笔走游龙,力透纸背,有几处划掉的错字。
宋予衡张口才发现嗓子哑得说不清楚话,容策喂他喝了半盏温茶:“然思。”
容策拨开他的发:“怎么?”
“就想叫叫你。”宋予衡起身,“浑身都疼,都怪你。”
容策很轻的笑了笑:“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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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宋予衡倾身拾起掉落的佛经:“佛经抄错了五个字,殿下心浮气躁想什么呢?”
容策拢了拢宋予衡的乌发,用天青色发带松松系住发尾:“想你。”
宋予衡:“佛祖知晓你六根不净吗?”
内室未燃熏香,梅瓶中用清水供着昨日宋予衡剪得红梅花,地龙烧得很热,单薄的亵衣似乎浸染了若有似无的暖香,容策手掌包住宋予衡的右手亲吻凸起的骨节,宽大的袖口滑至手肘,过于苍白的肌肤愈发衬的其上青紫斑痕触目惊心。
宋予衡面颊发烫,容策从枕下摸出串佛珠套在他手腕上,宋予衡识得这串佛珠,是从容策佛珠上拆解下来的凤眼菩提,容策温柔道:“老师曾说这串佛珠是克制我七情六欲的枷锁。我想把它当作我们的定情信物很合适。予衡,你说它听我诵了那么多佛经箴言,会护佑我们的吧。”
宋予衡瘦削的手指穿过容策的指缝与他十指相扣,凤眼菩提相贴发出轻微的声响:“会的。”
晦暗的感情被蓦然刺破,汹涌的情潮让容策失控,他看着宋予衡,怕过于浓烈的情感会把他灼伤,他抱着他,怕力气太大把他碰碎,太过在乎,以至于他不知道该如何去爱他。
宋予衡问:“今日不去当值吗?”
容策轻描淡写道:“我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在琼华门杀了五军营指挥佥事窦帧。”
“什么由头?”
容策眸光晦暗:“他弄脏了我的靴子。”
五军营指挥佥事窦帧,官居正四品,即便触犯西秦律法,也需按照章程交由刑部审理,容策因着此等微末之事把人杀了,今日定会有很多弹劾长陵王的折子移交朱雀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