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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犬 (李狗血)


  俨然说明,自己的一举一动,应是一直都在萧临危的掌控。
  今晚怕是不容易脱身了。
  不过,萧临危又是在干什么?
  他让厉云埃站在这凶险之地,难不成就为了揶揄他一句?
  万一自己真的没有收住剑,伤了人怎么办?
  “我赌赢了,他归我管。”
  而江恶剑正因这突如其来的情况而微有迟疑,听到厉云埃突然开口。
  赌赢了?
  江恶剑又一怔间,只见萧临危阴沉道:“他不能走。”
  “你刚答应,若我敢站在这里,而他未能伤我,此后他便交由我处置,你要出尔反尔么?”
  随着厉云埃这一番淡淡的嗓音落下,江恶剑猛一抬眼。
  原来如此。
  这么说,或许自己仍有希望离开?
  他本就觉得诧异,虽然苦笼一事过后,萧临危意外的没有再为难过厉云埃,但似乎,他也不曾听进自己的暗示,与厉云埃的关系始终不瘟不火。
  而厉云埃则整日与那些坤奴在一起,因苦笼已被封锁,闲杂人等不可入内,少有人知道他究竟在干什么,只听到一个匪夷所思的说法是——
  似乎在种地。
  江恶剑有伤在身,又心系司韶令,破天荒的没什么好奇心。
  他只知道眼下来看,厉云埃倒也不至于突然与萧临危夫妻同心般的一起来阻止自己。
  何况他去青邺找司韶令,从厉云埃的角度,也没有理由阻拦他。
  思及此,江恶剑忙不迭往厉云埃身后一躲,比厉云埃黠健许多的身躯做作地蜷起,双手扒着厉云埃的薄肩道:“舅舅,王妃做事还是有分寸的,既然赌输了,不如就听王妃一言?”
  “再说,这么多部下都听见了,也不能失了威严。”
  “……”
  萧临危倒看也未看他一眼,始终紧盯厉云埃。
  厉云埃却再不开口,任由萧临危神情可怖,仍坦然与他对视。
  半晌,终是见萧临危道:“随你。”
  只是说完,萧临危冷眼继续站在原地,就那么虎视眈眈地看着他们。
  让江恶剑又有些戒备,心知按萧临危的性子,极有可能暂时答应,却等他一离开王庭,暗中派兵将他扣押。
  那他定要动作快些逃走才可。
  “走吧。”
  江恶剑凝神想着,也就在厉云埃冲他轻声开口时,不假思索地咧嘴道:“谢王妃——”
  却听厉云埃紧接着道:“回去早些睡,你身体既然已无恙,明日起,就与我一同去苦笼翻土。”
  江恶剑:“……啊?”
  萧临危:“……”


第81章 难吃
  即使厉云埃最终目的同萧临危所想并无冲突,但他这偏以赌约形式赢来的举动,显然是为了与萧临危刻意划清界限,让萧临危的脸色也好看不到哪去。
  以至于江恶剑本有一肚子的困惑,在蓦地触及萧临危的视线之际,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便翌日,天灰蒙着,江恶剑哈欠连天地被厉云埃从床间扯起,整个人都还是懵的。
  “王妃——”
  含糊的一声抗拒未落,江恶剑却忽地直眼。
  鱼糕?
  诧异望着对方无声搁置于自己掌间的热腾银盘,江恶剑鼻翼微微翕动,一时忘了先前要说什么。
  ——说来奇怪,自半年前醒来后,第一次见厉云埃端来这裹着淡薄一层嫩黄细至入口即化的鱼糕,江恶剑便莫名其妙地移不开眼。
  倒也并非多么喜爱它的味道,更像与纠缠在心底千丝万缕的捆缚相连,每回看到,都扯动记忆深处的雀跃与颤栗,让他求而不得,辗转成瘾。
  可惜的是制作工序略为繁复,仅赶在南隗一些重要节日时,厉云埃才会做一次。
  所以目光难掩欣喜,江恶剑径直以手一片片拎起,仰头将鱼糕吃下的姿势与朦胧梦境重合,细嚼慢咽,终在一路认真回味间,不知觉的,随厉云埃来到了苦笼。
  “……”
  不等开口,似囚牢的大门敞开,他又因眼前一幕愣住。
  当然,比他更震惊的,要属与他同道而来的林厌。
  原本死也不想要再重回此地,林厌始终怯怯跟在江恶剑身后,这时愕然瞪着前方,连有北州兵从里头走出与他擦身而过,都忘了害怕。
  白日里极显死气沉沉的铁笼自是皆已被撤走,取而代之的尽是与王庭他人所住无异的整齐宫帐,来回出入的身影正忙碌而兴奋。
  “王妃!”
  有率先看见厉云埃的人,远远的跪地施礼。
  林厌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才惊觉,原来这些身影并非他人,正是他所熟识的坤奴们。
  他们多数身形本就是北州人的结实,眼下换去曾故显媚态的透明纱衣,随意束起,抑或干脆赤裸上身,脊背挺拔有力,全部焕然一新。
  而除此之外,最令人震撼的,实际是放眼望去不输于教场的开阔视野。
  豁然一片撞进眸底,皆是铺满朝阳的熠熠沙土。
  仅半月过去,曾入目秽乱不堪的恐怖囚笼面目全非。
  此时此刻,纷纷扬着手中农具,将方才北州兵运送进来的污黑与脚下沙土一起翻弄。
  那悉数是作为肥料的腐叶。
  应是从不曾做过这类事情,众人一行行相隔而立,即便动作略显生硬,却力道强实,整片土地分明还看不到一丁点翠色,甚至不知道打算种下何物,偏蓄满生机。
  “晌午太热,这时候可以凉快些,等忙一阵就休息,申时之后再继续。”
  江恶剑仍陷茫然间,忽听厉云埃开口。
  江恶剑微回过神,语气萎靡:“还真的是要种地……”
  “不过,阿韶小时候其实很不喜欢这些。”
  “什么?”
  听厉云埃突兀提起司韶令,江恶剑耷拉的眼皮一跳,不由来了几分精神。
  不料厉云埃只撂下一句竟就止住话头向前走去,留江恶剑在原地愣了愣,才恍然明白,他大抵在故意引他跟随。
  却还是忙不迭跟了上去。
  果然,几乎快贴到厉云埃背上,江恶剑正侧耳听他接下来的话,厉云埃已拿起两把枣木锄头,转身极为顺手地递给江恶剑一把。
  “……”江恶剑心情复杂地接住。
  听见厉云埃又道:“他觉得做农活耽误练功夫,与其耗费精力填饱肚子,更想要执剑救人于水火,以不负江湖侠骨。”
  “……”
  闻言一愣。
  江恶剑脑中突然无法控制地回响起司韶令曾反复说与他的话。
  ——我喜欢你自私一些,懂么?
  ——因为你贪、淫、恶。
  ——恋生恶死,怙恶不悛,我只要,你活着。
  这……和厉云埃口中的“阿韶”,当真是同一个人?
  尽管也听说了司韶令曾师从南隗五派之一的擎山,甚至为铲除作恶多端的江寨而患上眼疾,但自从与司韶令相逢,这些传言便早就被他抛于脑后。
  他实在想象不出司韶令以前的样子。
  江恶剑正沉默间,厉云埃已陡然抬臂高扬锄头,不怎么稳当地将大片腐叶凿入脚下,吓了他一跳。
  忙也学着厉云埃的模样,一锄头下去,才忍不住问道:“他真的是……为了他的亡妻?他那丧心病狂的亡妻,怎么就那么狠心,舍得弃他而去?”
  没想到话一出口,厉云埃无声看他一眼。
  看得江恶剑微有心虚,以为他听出自己丑陋扭曲的嫉妒心,却一再克制,仍酸溜溜地保证道:“无妨,以后有我在,我贪生怕死,王妃大可放心。”
  “……”
  见厉云埃未开口,江恶剑思绪一转,又强行转移话题:“不过——”
  “逆云帐着火那日,我看他帮王妃收菜的动作麻利得很,我夫人果然做什么都有天赋的。”
  “……”厉云埃停顿半晌,终于开口,“倒也不是。”
  “啊?”
  “每到有农活时他都借故躲避,后来被我娘点住穴道,只能看其他人吃喝,饿了整整一日,从那之后,他就知道,人可以手中无剑,却不能腹里无粮。”
  “……”
  “只要吃饱,心向江湖,锄头也可以是救人性命的剑。”
  意味深长般盯着一阵恍惚的江恶剑,厉云埃紧接着道:“可惜,他现今把他的江湖弄丢了,连自己也救不成。”
  “有朝一日,你能帮他找回来,救救他么?”
  “……”
  心下猛然跳动,江恶剑并不清楚厉云埃究竟在说什么,却不知为何,又仿佛听懂了般的耳畔轰隆作响。
  “为什么……我现在不行?”
  江恶剑怔然看着已继续翻土的厉云埃,总算抓住关键的一缕问道。
  厉云埃却迟迟未再言语。
  急得江恶剑挠头又想了想,实在不明所以,为让厉云埃再多说几句,狠狠心,毫不犹豫地一把夺过他的锄头。
  在厉云埃淡然抬眸间,连同自己另一手,顷刻凝起轩然掌风,催动两把锄头,如长剑狂扫,顶着愈发热烈的满头日光,速度快得甩起无数汗水飞落,也无人看清。
  不出半刻,常人至少需半个时辰才可翻整的两行沙土,已柔软松散,色泽均匀,可谓全场最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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