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亲自来北州一趟,总要闹出些动静来,不如就先献祭了这让他兄长受辱的逆云帐,足矣。
于是仅冷眼看着地上的江恶剑,司韶令视线森薄,仿佛方才那个与之紧密相靠的人并不是他。
倒是江恶剑被他突如其来的揭穿,猛坐了个屁墩儿之余,来不及失落,反而忽一阵清醒。
只见他没有迟疑,蓦地从地上跃起,仿若一道猝然离弦的箭影,疾风破空,将司韶令披在他身上的云火苍袍翻出飞涌的黑焰。
转眼间,人已奔出鹰池,朝烟尘滚滚的逆云帐飞驰而去。
自然看出司韶令势在必得,他不怎么担心厉云埃会遇到凶险,刹那间想起的,实际是逆云帐附近那一块和江子温亲手种下的菜圃。
冷宫虽然凄凉,但也因此树下腐叶堆积,成了难得适合农作的肥土,也是常来此处的厉云埃最先发现,教他们一大一小如何开沟、整平、播种,尤其江子温最乐此不疲,每回浇水捉虫过后,蹲在一旁可以盯上大半日,俨然是喜欢得紧了。
甚至种起她如今最爱的辣椒,方才摘给萧临危的那一颗,正是出自那里。
便心下没来由的不想失去这么一块葱翠宝地,身上仅着了亵裤与外袍,江恶剑赤脚掠过重重宫帐,不出片刻,眼前赫然是已被猛烈鸷火盘踞的逆云帐。
“公子不可!”
疾飞之下袍底仍湿漉漉的亵裤展露无余,紧贴在大腿,日头下几近透明,引来数道尴尬视线,又皆是惊恐万分,无不奋力阻拦他直奔火海的躯影。
自然没能拦下,江恶剑纵身避过一众围拢,连袍角也不曾留给他们。
随他一道前去的,还有司韶令。
虽然不知江恶剑这般急迫是为了什么,司韶令也并未拦他,只不远不近地跟着,仿若看不到即将吞噬他们二人的滔天炽灼。
也在此时,随后而至的另一道阴郁声音响起:“王妃在哪?”
吓得原本因着没能拦住江恶剑的众人更不约而同地悉数跪下,分明承受着不远处热浪炙烤,偏却一个个如坠冰窟般瑟瑟发抖。
问话的自然是萧临危。
他倒不可能以身犯险,只在近身护卫密不透风的围守下稍作圜视,见火势虽猛,整个逆云帐算是毁得彻底,但好在逆云帐本就处于王庭最偏冷处,与其他相隔甚远,倒不至于继续蔓延,且已有潜火兵正展开扑灭,便又下意识地搜寻应也在这近处的一人。
结果并没有看到厉云埃。
而本以为厉云埃兴许已回了他的宫帐,毕竟从司韶令的态度来看,萧临危心知他自会将人安顿妥当,不过是随口一问罢了,却半晌过去,跪地的众人仍一副兢悚发抖的模样。
“王妃……王妃他……”
竟好像是没有一人知晓厉云埃的下落。
是司韶令命人将他带走了?尤其刚刚那敕风堂鬼使此时的确也消失无踪,萧临危眸色骤沉。
“本王问,王妃在哪?”
于是终有人立刻重重磕头,却是颤声道:“王上饶命,事发突然,还、还没有见到王妃出来……但已经有人进去寻了……”
没出来?
萧临危本就可怖的双眸更凶戾映出狰狞火光。
先不论厉云埃究竟在何处,不得不承认的是,整个王庭皆知这位从南隗接回的王妃虽容貌隽美,实属大多粗犷的北州人遥不可及,但由于手脚残疾,甚至没能分化,又不时被发落到这没什么人伺候的逆云帐,还不如一些妾妃受宠。
在这向来以强为尊的北州王庭,并不值得全力以赴的追随。
否则哪怕这火势再猛上数倍,他是生是死,也早该有了定论。
只不过,萧临危眼下的几番质问,显然让所有人又忽地颠覆以往认知。
“那就王妃若没了,今日在场的人,一律处死。”
已有部下适时置了御椅,萧临危就在原地坐下,听不出什么情绪的开口。
也在他话音方落之际,此起彼伏的哀求不绝于耳。
“王上饶命!王上饶命……”
可惜,再未给脚下如蝼蚁的众人丝毫视线,连听也听不见,萧临危已然越过他们,森邃眸底卷起汹涌波涛,与滔天火舌遥遥而对。
统共也仅隔了不到半刻的功夫。
却所有人邈如旷世。
直至残风卷开弥漫的硝屑,黑云虽没有消散,但依稀自火中走出的单薄黯影有如披着万丈霞光的神祇。
一瘸一拐地从这片焦土里捧出盎然生机。
正是厉云埃。
也自他出现的下一刻,终能死里逃生的一众侍从已将他簇拥,看他略显艰难地抱着笨重的箩筐,无不争先恐后地上前欲替他分担。
许久未曾见过这份阵仗,厉云埃倒仍是镇定,只是原本皙白的脸被熏得黢黑,披着他湿淋的外袍,一时看不出身上有无受伤。
偏他手上力道更足,显然不打算将筐内刚从帐后解救出的小菜圃拱手让人。
就在半刻之前——
江恶剑飞奔而至时,看到早该出去了的厉云埃似也才想起这块风水宝地,竟又折返回来。
紧接着,令江恶剑有记忆以来最惊悚的一幕发生了。
一向清冷没有脾气的王妃,抖着手高举起铁锹,迎面给了司韶令一下。
原来那敕风堂鬼使先前带他离开时,仅告诉他会制造一点小麻烦来混淆青邺视线,并没有说要直接炸毁逆云帐。
而司韶令顺手接过砸在身前的铁锹,不发一言地同二人一起,在硝烟滚滚中极快地铲出所有菜和土。
着实想不到,他还是这样能干的敕风堂堂主。
江恶剑更心动了。
也当厉云埃安然带出那一箩筐的宝贝后,江恶剑毫不犹豫地朝另一方向的司韶令悄然追去。
所以眼下,仅有厉云埃一人如救世菩萨般现身在众人面前。
萧临危既然没有过问,其他人就算心下疑惑另外两个哪去了,却谁也不会自讨苦吃地多嘴。
更何况,他们这北州王的乖戾脾性,确实无人能预料。
“……”
厉云埃无声走至萧临危跟前,正看着如此兴师动众等候在此的他,难得面上有了细微温度。
萧临危双眸低垂,也终于看清对方冒着危险怀抱之物。
他嘴角忽地扯出嘲讽的一笑,分明极轻,却笑得四周顿时鸦雀无声。
片晌,萧临危起身,蓦地抽刀砍过去,迎着厉云埃泛凉的眸子,将他紧紧护在怀里的箩筐碎为两半。
第62章 亲错
“穷酸。”
最终,萧临危这么对厉云埃道。
而厉云埃始终没有开口,只沉默地微抬起头,与他对视着。
眸光灰冷,如他身上沾满湿意与污迹的青白外袍,冒着与不远处热浪违和的寒气,额前几缕发丝服帖垂落,又被风吹出疏凉弧度。
他就那么看着萧临危,并无怒意,却也毫无波动。
就是这样的目光,与他幼时被掳到北州做人质时一模一样。
偏他明明是个温和的人,无论是飞扬跋扈的江恶剑,抑或他宫帐内的侍奴,一草一木,甚至他前一刻从逆云帐后拯救的菜圃。
唯独,这份柔软从不属于萧临危。
好像自他们年幼初见起,他与满腹城府的萧临危便相隔犹如眼前滔天火海。
也正是他这道似永远都不会将萧临危收留于眼底的视线,曾惹得萧临危在不甘之下,强行在他肩后刺下了自己的大名。
要他即便回了南隗,也铭记他给的耻辱。
他确实没有忘记。
“……”
良久,见萧临危没再说下去,厉云埃终于低垂了眼。
静静蹲下来,轻颤的指尖早已泥泞,一颗颗捡起满地狼藉。
无疑又引来萧临危不屑般的冷嗤。
“王上。”
却不待萧临危再说什么,一疾影蓦地纵身而来。
是玄蓟。
曾随萧临危前去南隗的亲信,也是江恶剑初在金羽驿醒来时,与萧临危谈话之人。由于同遭乌珏咬伤,虽已恢复,但至今脸上仍毫无血色,像苍白羸弱的鬼。
他眼下仍身着炼丹司的黧衫,俨然事出紧急,直奔萧临危身旁,刻意压低嗓音。
“丹引被盗了。”
丹引——自是炼丹最关键的引子,可以是任何事物,如在北州寻常可见的香料、毒虫,也包括一些其他动物的血,或者人血,还有凶残的,会直接以活人做引。
而炼丹司丢失的,实际是用江恶剑的血与其他所需材料尝试许久才得以成功的一颗香丸,本欲作为新的丹引,谁知就在刚刚逆云帐被炸毁间,不翼而飞。
萧临危闻言猛然抬眸,阴鸷朝司韶令离开的方向看去。
“立刻封锁南北庭出入口,你带三百飞隼兵去南庭西门,拦下青邺敕风堂二人。”
自萧临危继位后,北州兵力如今主要分属苍鹰、白鸢、云枭、飞隼四营,其中苍鹰仅受萧临危调遣,各个身手超群,身披陨甲可隔断他人信香压制,可谓刀枪不入,即半年前随萧临危守在金羽驿周围的百余精锐。
白鸢擅长骑射,凶猛刚勇,主冲锋破阵。云枭人数众多,且力大魁梧,近战可以一敌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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