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与此同时,另一边响起魏珂雪嗓音破裂的大吼。
原是青冥趁与祁九坤几人交手,已浑身浴血,不顾一切地从祁九坤手上夺回了他那一柄寒光闪闪的簪剑。
他费尽心思将此凶刃夺回,无疑是仅剩这唯一机会,可杀魏珂雪于无形。
谁知就在青冥趁乱寻找空隙动手间,一直躲藏于尉迟骁与昭苏身后的魏珂雪已然看出他的心思,心知他那簪剑的阴狠,再次嘶声提醒他道:“我有清心曲谱!”
“司韶令同你们青邺根本不是一心,他现今半死不活的被五派带走,断不可能再交出清心曲,你若再杀了我,青邺就别想得到此物,你们的大业……也必将要受阻!”
“……”
魏珂雪这番话虽是穷途末路的挣扎,他在赌,按青邺王的性格,拿了他交出的清心曲谱,必不会声张,更不会告诉青冥。
便以如今情形来看,了解清心曲的人,确实只剩下他可用。
尤其,青冥尚不知自己为何独独控制不了江恶剑,于公于私,他还不能完全摒弃清心曲这条后路。
而魏珂雪此话一出,无疑也引起五派等人的惊疑。
青邺所谓的计划竟与清心曲有关,那一定也和“鬼士”摆脱不了干系。
难不成他们想利用青冥的邪功将北州和南隗的百姓都变为鬼士?
而清心曲有安抚鬼士的效用,他们想辅以清心曲,再控制这些鬼士对自己言听计从?
但如此说来,岂不是谁掌握清心曲,谁就已赢了一半?
那么青邺凭何觉得,作为清心曲开创之地的南隗,不会反将一军?
况且此事说来轻巧,但以青冥一人之力,又如何能同时将天下人都变为自己的鬼士?
关于清心曲的设想着实有些复杂,青邺的计划到底是什么,俨然还需魏珂雪说出更确切的线索。
而此刻能确定的,则是魏珂雪必定不会如实交代,他仍在妄想青冥救他脱身。
“你还不快说——”
却正当尉迟骁一脚不客气地踏在魏珂雪身前,迫不及待地逼问之时,不待他话音落下,突然奔涌翻卷的杀风如铺天盖地的乌云,擦着所有人头顶而过。
下一刻,魏珂雪沾满血污的笃定笑容凝固在了脸上。
他与停滞已久的江恶剑隔着咫尺,江恶剑鲜血淋漓的几指,正深嵌进在他喉间皮肉。
而随着其余鬼士们竟也和所有人一样,霎时间地纷纷止住身形,全场陷入极其突兀的沉静,静到可以听见来人弱不禁风的脚步。
一步一步缓慢出现在江恶剑身旁的司韶令,面上仍挂着险些命丧于小洛河里的苍凉,却比满目猩红的江恶剑还要像一个恶鬼。
他看向魏珂雪,就像在看一个死人。
“先不必杀他,”也在众目睽睽之下,司韶令语气格外温煦,一边将江恶剑额前乱糟糟的碎发轻抚平整,一边又轻言细语道,“在开口说出实情之前,让他生不如死。”
第172章 施虐
司韶令话音刚落,魏珂雪已发出凄厉惨叫,连不远处的青冥也闻声眉头跳动。
只见江恶剑明显听懂了司韶令的话,一松开魏珂雪的喉咙,掌心便转而向下,毫不犹豫地覆在对方本就瘸了的伤腿。
那处虽层层包裹,但早已随着魏珂雪的逃窜而渗出血迹,此时由于剧痛而不住抽搐着,被江恶剑几指骨节又猛地嵌入翻搅,汩汩腥意更争先恐后地向外流淌,仿佛也想要尽快远离江恶剑这身可怖的凶煞。
而头顶着魏珂雪一声声同样令人毛骨悚然的痛呼,像夹杂碎裂的森然白骨,江恶剑本该无一丝情绪的眼底,则映出了些许意犹未尽的狠戾。
不够,还远远不够。
无人知晓,此刻在江恶剑脑海中,正不受控制所浮现出的另一副光景,是昏暗囚室下,一簇熠熠的红衣,他看不清那是谁,只知上面沾满了刺目的血泪。
这一幕似乎在他心底深埋已久,锋利无比地缠磨着他的肺腑,每一刻都在钻心砭骨。
那是自从看到司韶令丹田被剜灼的焦痕后,再也挥之不去的景象。
他早就想要将这些痛千百倍地奉还,奈何对方是江盈野,哪怕江盈野终也死在他的手上,他对司韶令更加汹涌的愧疚,始终无处宣泄。
也曾不止一次地想过,若非司韶令将金菩提都给了他,他或许能撑过此劫。
所以眼下失了所有神智,他却依旧记得这份刻骨铭心的撕扯与愤怒。
他并不认得魏珂雪,也无论如何都破不开脑内缠绕的云雾,仅是下意识地,将所有看到的痛,全部归至魏珂雪的身上。
眼前血肉发出裂帛声响,夹杂魏珂雪痛不欲生的呼吸,偏即便如此,江恶剑再怎么努力,也难以将积郁于胸腔的炽烈尽数泄出。
于是江恶剑蓦地抬掌,这一次,落上了魏珂雪因剧痛而紧绷的腹间。
在魏珂雪尚未察觉他的意图之际,也伴随周围数道惊呼声响起,江恶剑一掌已捣碎了他的丹田。
“司韶令!”
魏珂雪大张着嘴,嘴角溅出凌乱的血污与口水,含糊不清地痛喘着,几乎昏死过去。
也终有人实在接受不了这般残忍场面地大声制止,显然看出此时唯有司韶令能够牵制住江恶剑,径直朝司韶令喊道。
“他再是罪大恶极,也该交由五派定夺,而不是任你们在此滥用私刑!你们这样残暴不仁,与穷凶极恶之徒有何区别?”
开口的是一擎山弟子,尽管嗓音发颤,但眼看几派掌门人皆在,又大胆了些。
继续道:“就算有再多的冤屈,你们也不该在此肆无忌惮的对他人施虐,这么折磨一个毫无还手之力的弱者,又岂是君子所为!你们,你们还不如一刀杀了他——”
“当然不可,”没想到昭苏瞥了那人一眼,竟率先打断他的话,“你没听见,他知道青邺针对我南隗的诡计,不说实话,活该受罪。”
“你,你小小年纪,怎得也狠心至此?”另有人也出声道,“难不成这就是天墟所行之道?”
他们都是擎山弟子,魏珂雪倒是平日待他们不薄,的确有些见不得此情此景。
只是念及魏珂雪仍不肯吐露的秘密,他们又哑口无言,只得不甘地转了话题。
身为天墟掌门,司澜自不会与他们这些弟子争辩,也像是对昭苏这番与常人无异的伶牙俐齿仍有意外,更放任昭苏同他们又道:“那你们若有其他办法让他说出来,也可以自行去阻止司韶令,尽在这说些没用的道理。”
“你!”
无疑,他们并无更好的法子,也断不敢上前对司韶令出手。
而正当所有人的注意悉数集中于司韶令,本打算借簪剑将魏珂雪灭口的青冥终是目光一动,察觉到了四周鬼士们的异常。
按理说,没有自己的命令,他们不可能突然全部停下。
为什么?
似乎自他踏入这密室里,便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一直在打乱他本已笃定的计划。
在此之前,他分明已确认过无数次自己的“丹人”身份,以保证万无一失。
便最终,他犀利环顾过周遭每一寸的视线,猛然调转,直照向一人。
——江恶剑。
一切变数,都是从他开始。
而不止是青冥,此刻正一眨不眨地凝视江恶剑的人,还有司韶令。
只不过与青冥不同,他满目飞霜,皆是因为江恶剑那一瞬毁去魏珂雪丹田的戾狠。
只见过了半晌,司韶令抬起自己斑驳袖口,握住了江恶剑的手。
倒并非是依照那两个擎山弟子所愿地为了阻止他,而是极轻地拭去了染脏他腕上铜钱的血,而后旁若无人地将他拥进怀里。
“呆狗。”
像是明白江恶剑的举动为何,又不知该怎么告诉他,自己虽失了内力,却从未有一刻后悔,将金菩提尽数相赠。
“你做得,很好。”
也无视先前两人因他这一句话而投来的愤然,司韶令甚至偏头在江恶剑额间伤疤又落下肯定的一吻。
他早就不是君子。
而江恶剑任由司韶令与他贴近,唇角擦过他的眉眼,虽面无表情,但原本青筋暴起的额头明显有了松动。
“哈……”
却在这时,本已如一具尸体的魏珂雪突然断续而嘶哑地笑出声音。
他张口间,呛出的血水又溅了他满脸,而他已麻木般地直视司韶令道:“你们就这么害怕……”
“怕青邺的计划……”
“那我不如就……实话告诉你,就算他今日弃我而去,我也……不会告诉你们……”
“司韶令,我还要在地狱里等着你……”
说话间,魏珂雪狞笑得猖狂,像是丹田被毁后终于也放弃了挣扎,也不再看青冥一眼,只阴鸷瞪着司韶令,一声声强调道:“到时你们所有人,都会下来陪我——”
可惜,他最后的话音未落,随着江恶剑不住滴血的指尖向下覆在他的膝上,这回缓慢而有力地,一寸寸捏碎了他的骨头。
直至他自膝盖以下都已软绵绵地坍塌,魏珂雪剧烈颤抖着,已无力发出嘶吼,江恶剑终再次停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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