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璧鸣拿起汤匙亲手为他盛了一碗粥,端在手里舀了半勺,放在嘴巴吹了吹,递到鹤云程的唇边,他绣金的黑袍在阳光下闪着金光,手臂直直地伸着,一脸期待地望着鹤云程。
鹤云程皱着眉头警惕地望着他,此刻他眼中的厌恶和防备再也没有丝毫的修饰,他瞥了眼粥,又瞥了眼萧璧鸣,拒绝张嘴。
萧璧鸣的眼底掠过一丝阴沉,然而转瞬即逝,他努力地摆出一副笑脸:“你要吃点东西,身体太虚弱了。”说罢他又把勺子往他唇边凑了凑。
鹤云程不着痕迹地偏头躲了躲,像是为了防止萧璧鸣再进一步似的,他主动伸出手要接过勺子和碗:“我自己来。”
萧璧鸣盯着他的眼睛沉默了片刻,好像在和自己做思想斗争一样,然而鹤云程态度很明确:要么把碗给他,要么他就不吃。
他最终还是妥协着把碗递到鹤云程摊开的手掌中,看着他缓缓搅动着白粥放到嘴里,连吃饭都好像很费劲一样,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鹤云程:“朕……想销了楚医官的职……”他说得极慢,每一个字都好像在磨合似的,觑着鹤云程的神色,他的语气好像在和他商量。
楚和意说鹤云程的身子已经不宜再经受过于强烈的情绪波动了,否则很难担保会出现什么样的后果。
萧璧鸣知道要销楚和意的职必定会引起鹤云程的反感,可他只要想起在诏狱里楚和意搂着鹤云程给他喂药的那一幕就无法释怀,鹤云程那时醒着吗?知道在给他喂药的是谁吗?
……会希望那个人是自己吗?
果然,鹤云程皱了皱眉头,淡淡道:“不妥。”
不妥,那就是不可了。
萧璧鸣赶紧接着道:“太医院里有很多医术高超的医官,可调四五个在宫里候着,你有需要就宣他们。”
鹤云程轻轻咳了咳,“楚和意最清楚我的病,由他治我才能放心。”
“楚和意再清楚你的病情,医术也是有限,他给你诊治如此之久了,朕倒没看出有什么好,不如让太医院里的医官来瞧瞧……”
鹤云程心里清楚自己的情况,他本就身体弱,外加那夜雪夜在御书房前的长跪,高贵妃的也参了一脚,最主要的是不能让太医发现自己身体里带着的毒。
他心里想着,耳边听见萧璧鸣还在自顾自地说着些什么,手却突然不听使唤地僵直了,几乎是在一瞬间,他的肌肉不听使唤地微微抖动,整条手臂都无法动弹,手中的碗随之掉落到地上,碗中滚烫的粥尽数撒在他的衣袖上,很快就透过衣衫烫到了皮肉。
萧璧鸣以为是销楚和意职的事情使鹤云程恼了,故意将粥碗扔到地上,他担心鹤云程被顷潵的滚粥烫到,立马伸手揩去米粒,掀开衣服一看,雪白的皮肤果然被烫得通红,他手忙脚乱地替他擦干粥液,宣医官来替他上药,他低着头柔声道:“对不起……对不起云程,是我欠考虑了,你和楚医官同为寒燕人,感情深厚些也是自然,让你不开心了……”
他轻轻地抱着鹤云程的腰,轻轻抚着鹤云程的后背,好像是怕他被吓着了而在安慰他似的。
鹤云程皱着眉头冷眼看着他,不明白他究竟想干什么,但他上半个身子僵化着,没办法推开萧璧鸣,只能这么让他抱着,心里有种萧璧鸣被人偷换掉了的感觉,诡异得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萧璧鸣松开他,重新回到位置上,又替他盛了一碗粥,舀起一勺轻轻吹凉递到他嘴边,他唯有脖颈能微微转动,然而就算如此,他还是转了转头拒绝喝萧璧鸣喂给他的粥。
萧璧鸣眼神突然暗了下来,可眼尾和嘴角却依旧挂着一抹状似亲和的笑意,和阴沉的眼神形成一种诡异的对比,他轻轻掰过鹤云程的下巴,捏着他的脸颊逼着他张开嘴,把粥灌了进去。
霜降
如果要鹤云程来说的话,萧璧鸣这段时间温柔得几乎有点不大正常了,这话他最有权力说,毕竟被萧璧鸣折磨得好几次丧命了的是他,此人不论是在为人还是在房事上都秉持着只要能用行动证明就绝不多嘴的作风,这件事楚和意最能证明了,他想不明白萧璧鸣到底是在享乐还是在动私刑,总之他自己是爽了,按他的话来说就是
——“怪不得姓萧的是后宫稀客,他这样哪个女人受得了……”
鹤云程敞着岫云庭的门让秋风吹进来,秋天的风是干燥的,萧璧鸣命人在庭院里种满了花,风裹挟着一阵花朵混合的清香吹进内殿,嗅得人心情都好了,鹤云程难得神情祥和地躺在椅子上吹风,头一次觉得萧璧鸣做了一件不错的事。
宫里不是没有花,但秋天明明已经是百花凋零的时节了,况且大多都在御花园,萧璧鸣不让鹤云程多走动,他整天待在岫云亭里阴沉得都要发霉了,萧璧鸣不知道是听了谁的建议,让人在岫云庭的庭院里都载满花,不要太远,要打开门就能看见的地方,中间留一条弯弯曲曲的小径,残阳照进来的时候,馨香斑斓的花瓣被阳光照耀得熠熠生辉,鹤云程就坐在一把木椅子上,歪着头好像睡过去了,他散落的头发被微风轻轻吹起,缠绕在椅背和扶手上婆娑,整个人因为太过苍白,好像都被阳光渡上了一层金色,楚和意提着药箱走进来,知道他没睡,因为已经被骗了许多次了。
“公子不应该吹风,进屋里吧。”
鹤云程知道骗不到楚和意了,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睁开了双眼,歪着头就那么斜斜地望着他:“不要。”
楚和意把药箱放在地上,从鹤云程睁开眼就忍不住浮现出一丝笑意,“公子也有顽劣的时候。”
他看着几乎好像要透明的鹤云程,这人应该已经到了绝路了,却仍然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好像一个不过是在自家柴扉前乘着夕阳的读书人,几番话忍不住窜上他的喉头,一个没控制住,他情不自禁地问:
“公子的孩提岁月是怎样的呢?”
这话一出口,他好像又意识到什么,一下子慌乱了起来,眼中流露出几丝不知所措。
鹤云程打量着他,突然笑了,他好像已经很累了,换了个姿势枕在自己放在扶手处的手臂上,眼睛还是直勾勾地盯着楚和意,身侧的发丝随着秋风飘起几缕。
“嗯……”他回道。
“不大好,经常被欺负。”
楚和意好像大吃一惊,不知道应该先惊讶于鹤云程愿意和自己谈自己的童年还是先惊讶于他这样的人居然也会被欺负,他不知道所措地看着鹤云程,却发现他好像还在等自己的回应。
“公子……如今怎么愿意和我聊这些了?我记得公子之前……”
“我死之前么……”鹤云程笑笑,“是了,我死之前。”
楚和意有点被他的笑颜迷晕乎的意思,却很快反应了过来,“有我在决不让公子有性命之虞,楚某当倾尽毕生所学……”
“楚和意。”鹤云程突然轻轻唤了他一声,“你本末倒置。”
“楚公的任务是,首先确保我完成我的任务,其次是在必要时刻医治我以确保任务的完成,最后是……”他向楚和意眼睛的深处望去,“最后是在必要的时候杀掉我。”
秋风飒飒,吹得几片落叶飘落到地上,发出沙沙,沙沙的声音,好不萧索,恍惚间都已经一年过去了,鹤云程突然俯身向前,以上位的姿态俯视着楚和意的脸,从眼睛打量到下巴
——“你有私心。”
楚和意认命般地闭上眼睛。
我有私心。
他抬起头去仰望夕阳下那张谪仙般的面孔,大逆不道地想要去触碰,取用指畔摩挲肌理的没一处细小的纹路,去感受他颤抖的睫毛,如果我的手指擦过你的眼眸,它们会因我的触摸而颤栗吗?
是了……我有私心。
他的双手宛如被钉在地上一般沉重,他眉头紧锁地望着他,他的喉结因吞咽而鼓动。
你有秘密瞒着我,他想。
你到底还在谋划些什么?
庭外忽而响起一阵脚步声,先是一大群人鞋子与地面的摩擦声,然后是一个人缓慢而坚定的步伐声,楚和意痛苦万分地说:“皇上最近甚是关心公子。”
“中原六州都改姓萧了。”
“可是燕玲还有十四州。”
“公子啊……”
脚步声逐渐停在门口,繁花的尽头簇拥着一个人,他身着玄色的袍子,一头黑发用金冠高高竖起,橙红色的残阳洒落在他肃穆的眉眼上,他就一个人站在门口,站在弯弯曲曲的小道尽头。
楚和意知道自己等不到鹤云程的回答,他跪在地上深深作揖:“卑职告退。”
萧璧鸣沿着小道不紧不慢地向鹤云程走来,在他面前站定,他向椅子上的鹤云程伸出双臂,他身上还残存着一丝卸尽公职归来的疲惫和沧桑,眉宇间是极温和的,鹤云程眼神晦暗,他攀上萧璧鸣的脖子,后者轻轻一使劲儿就把他捞到了怀里,他抱着他跨过门槛,明明只有几步的路,被他刻意走得极慢极缓,他分毫不错地看着鹤云程自然埋在他胸膛里的脸,他将鹤云程轻轻放在软榻上,内殿里点了安神香,但他感受到鹤云程的瑟缩和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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