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沈怀璋控制不住嘴角的笑容,嘴角抽动起来,双肩都有些耸动。片刻之后,沈怀璋的笑容迅速从脸上消失,又摆出一副令人肃然起敬的可怜相。不过现在没有了威风八面,有点可怜。
金公馆来了一个陌生面孔。
对沈怀璋来说是生面孔,因为他没有见过李钧山,也许从前见过,但没有记住他的长相。
李钧山单方面和他是熟识。
沈怀璋出现在金公馆,李钧山也并未惊讶,他让身后两名随从守在铁门外听候差遣,独身走进公馆内。
李钧山西装笔挺,头发梳的油光水滑,斯文起来,俨然是个伪君子模样。他昂首挺胸走向沈怀璋,笑着向他问好:“师长,别来无恙。”
李钧山是沈怀璋带出来的兵,如今的局面已经截然不同,李钧山是一省之长,沈怀璋只是个倒台军阀。
沈怀璋依旧不把李钧山放在眼里,因为沈怀璋不认识他。
李钧山觉察到一些尴尬,于是自报家门:“师长,我是李钧山呐。”
剩下的不言自明。
沈怀璋本身就厌烦打仗,如果不是军阀出身,他早就像现在这样窝在租界里做寓公。他对李钧山没有特殊的感情,只记得因为他在黑河造反,自己被沈正嵘劈头盖脸臭骂一顿。
沈怀璋开了口:“哦,你不在黑河给日本人卖命,跑到天津来丢人现眼了?”
李钧山才不管什么汉奸不汉奸,谁给他好处他给谁卖命,微微抬头看向沈怀璋,李钧山笑道:“忙里偷闲,我今日找金少爷有些要事,你看方便让我进去吗?”
沈怀璋俯视着他,轻蔑道:“不方便,请回吧。”
李钧山吃了闭门羹,并未暴躁动怒,做了几天大官,自然而然就知道怎么拿捏腔调:“师长,我知道你心中有气,但你换个角度想想,钟宪武跑了,我们要是也都跑了,连个给百姓做主的中国人都没有,那才真叫完了。”
沈怀璋不为所动:“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你应该去报纸上说,而不是在这儿给我说。”
李钧山拍起了他的马屁:“师长,当初在北大营阅兵,那么冷的天,眼睫毛上都结冰,我遥遥一看见你,就觉得你威风,真威风啊!我当时就想,总有一天,我能和你一样,站在城楼上指挥千军万马。”
李钧山做到了,他先是取代了沈怀璋,又超越了沈怀璋。
“当时真想让你青睐青睐我,如今也能让你高看我一眼了吧。”他这话几乎有些求爱不得的情绪。
不过直到现在,沈怀璋依旧鄙视着他:“李钧山,你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别剜到篮子里就是菜,什么官都抢着做。”
李钧山不再笑,这位师长从始至终都没有把他放在眼里。李钧山收起强颜欢笑,表明来意:“师长,当初我跟钟将军一起反了,金少爷没少出力啊。如今我发达了,理应报答报答他。”
沈怀璋奉劝道:“滚蛋。”
沈怀璋转身回到客厅,关上了扇形铁门。
李钧山在院子里来回踱步,不肯无功而返,但等了许久,没有人来搭理他,他只好识相离开。
金銮殿洗完澡,换上了一身干净衣服,他心情低落,有些惆怅。金銮殿怏怏的,盖上被子蜷缩起身体,开始睡觉。
沈怀璋回到卧室,瞧他又睡了,偏不让他睡:“怎么又在睡觉?”
金銮殿不回应,沈怀璋给他放了一张唱片,他知道金銮殿喜欢听明星唱歌。
屋子里开始响起咿呀咿呀的吴侬软语,金銮殿郁闷烦躁,当即从被窝里伸出一只胳膊,将床头柜上的箱式留声机拍飞了出去。
屋子里顿时安静下来,沈怀璋斜睨一眼留声机和唱片,又看向金銮殿,心想:臭小狗的脾气愈发暴躁,愈发像三哥了。
沈怀璋坐在床边,对他说:“刚刚李钧山来了,他来找你。”
金銮殿变得木然,不知道怕、不知道麻烦,不想再躲,也不愿意说话。
沈怀璋道:“你做的那些事情我都知道,但我不怪你。他想来找你的麻烦,我已经把他赶走了。”
金銮殿闭着眼睛,额前的碎发还有些湿意,有些凉,他轻轻动着嘴唇,想说什么,又没有张口。
沈怀璋瞧他癞的过分,于是提议:“晚上我带你去俄国俱乐部看电影,怎么样?”
金銮殿始终不肯搭理他,沈怀璋依旧喋喋不休:“你变得和三哥有点像,我不敢欺负你了,我怕你也死给我看。”
金銮殿用棉被蒙住了脑袋,捂住了耳朵。
沈怀璋又说:“过几天家里有事,我要回家看看。”
沈怀璋站起身,将他盖在头上的被子取下来,掖在他肩侧。俯身在他额头上吻了吻:“你想睡就使劲睡罢。”
沈怀璋转身离开,金銮殿终于睡了个好觉。
沈怀璋并没有一去不返,他在合适的时间回来,并给金銮殿捎来很多五颜六色的礼物,大大小小、四四方方,全部用彩色塑料纸包着、十字麻花绳捆着。百代公司最新灌录的唱片,玫瑰牌子威士忌酒,一铁罐子透明糖果,莲子香茶叶,猞猁皮子短袄,还有瓶瓶罐罐的零嘴和花里胡哨的杂志。
沈怀璋想哄他开心一点,不要总是死气沉沉,像个病人。
沈怀璋捡起地上的留声机,放在朱漆的柜子上,拆开唱片,给他放了一首他没听过的新歌曲。外国女人唱的歌,听不懂,但音调震震,是首优美热闹的音乐。
这次金銮殿没有发脾气,他闭着眼睛,这首歌让他想起小白楼里的白俄女人,丰腴雪白,胭脂香粉擦了满脸,随时给人一个热吻。他和岳关山置身其中,依然觉得开心,但现在外面天色暗了,热闹的曲子里也有些酒阑人散的意味。
沈怀璋坐在他身旁,把他搂进怀中,嗅着他领口腾起的体温和洁净气味。
沈怀璋想带他出去玩一玩乐一乐,金銮殿不肯去。沈怀璋只好搂着他揉搓,他娴熟地一歪脑袋,亲吻了金銮殿的嘴唇:“我只是想让你高兴一点,你为什么不肯说话?”
金銮殿始终一副苦大仇深的神情,幽幽地开口道:“我烦你,我想让你离我远一点。”
沈怀璋笑了笑,那笑容里不知道藏着多少坏:“可我好像爱上你了,你知不知道?”
金銮殿不知道,他只知道沈怀璋快要把他折腾死了。沈怀璋身上的刀伤刚痊愈没两天,就一直缠着他做那个事,毫无节制,毫无理由,毫无预兆。惹得金銮殿很烦!
沈怀璋紧接着道:“你不爱我也没有关系,我爱你就行了。”
反正他从出生起就是没人爱的,何锦佑倒是爱过他一小段时间,后来被他吓得也不愿意再爱他了,况且何锦佑已经死了。
沈怀璋随手拿起床头柜上的椭圆形白瓷相框,里面镶嵌了三张照片,一张是金銮殿从讲武堂毕业时拍的,一张是他出任基金会理事长的时候拍的,还有一张是龙彧麟的照片。
金銮殿确实天生一副好皮囊,又很上相,沈怀璋取下一张照片,觉得不错,于是放进了衣襟前的口袋里。
沈怀璋又开口说话:“我本来打算回奉天接大夫人,你把我砍的半死,耽误了事情。”
金銮殿不胜其烦,终于忍无可忍,掀开被子跳下床,打开窗户,将他买的东西全扔了出去。
沈怀璋并没有为此动怒,反正东西是给金銮殿买的,他怎么高兴怎么处置,打碎了、砸烂了,扔了、抛了听个响,都随他去。
第64章 65.荒唐言
十三姨太在临近春节前,生下了一个男孩子。沈正嵘大喜过望,当即翻出族谱,给孩子取了一个大名“沈怀瑄”,并准备瑄哥儿满月时,大摆酒席宴饮宾客,以庆祝自己老来得子后继有人。
沈正嵘经历这场大浩劫后,一条老命差点丢了,家没了,晚节也要不保,他觉得自己已经真真切切死过一场,看见新生的儿子,才觉得枯木又逢春。
十三姨太休养在家中,其余两名姨太也不和她斗了,不仅不欺负她,还和颜悦色伺候着她,给她送许多珍稀补品和金银首饰。沈正嵘高兴了,沈大夫人又不在天津,这个家全凭她来当,万不敢招惹了。
十三姨太躺在席梦思大床上坐月子,瑄哥儿乖乖地卧在她怀里睡觉,沈正嵘坐在一旁,两名姨太太只有站着的份。
十三姨太推了推抹额,心里有一件别扭事,这瑄哥儿分明是沈怀璋的儿子,名字怎么能取“怀瑄”二字,于是她跟沈正嵘埋怨道:“老爷,瑄哥儿的名字不好,大少爷年纪轻轻死在战场,璞儿满月夭折,取这么个名字,是不是犯冲不吉利?”
沈正嵘双手交叠搭在拐杖上,忆起逝世的爱子,心中悲戚,但悲戚的有限:“他妈了个巴子的!上下十八代的名字,老祖宗都定好了,就你敢说不好。”
喘一口大气,沈正嵘就咳咳个不停,十三姨太别过头去,不看他了。
沈正嵘伸手要抱瑄哥儿,十三姨太推开他的手,惫懒道:“抱了又抱,老爷也让他睡会儿觉吧。”
眼看沈正嵘又要动粗,两个姨太上前,一个给他顺气,一个说好话:“小孩子不经闹,天又冷的很,来来回回折腾再闹了风寒,让她们娘俩好好休息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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