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押解坤华的方式太过残忍,残忍到能令在乎他的人方寸大乱,这次连小凡都护不得坤华了。
天朝太子东宫。
昏迷多日的白朗悠悠醒转,看到坐在床沿的皇帝潸然垂泪,忙惶恐起身。
“父皇……”
却是胸中闷痛,又摔回铺上。
皇帝忙掩袖擦干眼泪,强撑出仓皇的威严,沉声道:“朗儿,你醒了。”
白朗见皇帝如此,便已知大事不妙,忙询问城外战势,当听闻赫连邪罗已驻兵多日却不见动静,白朗思忖片刻,便笃定道:
“是了,儿子一直纳罕,赫连邪罗此次侵犯颇为仓促,只以武力镇压,毫无战略可言。虽说有王缜里应外合,可看得出胡夏军队并无士气,邪罗自己也似是未尽全力,只耽于应付。兵临城下而不攻,如此看来,他定是与王缜协议在先,此番正等着王缜兑现!”
皇帝忙问:“到底是什么协议,能令邪罗王不惜出兵发动战事?”
白朗默然,他也想不出,赫连邪罗称霸西域,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王缜到底许了他什么?能令他甘愿受王缜差遣?
再者,就算邪罗真有心侵略中原,可他此战明显准备不足,几次交手,白朗看出他军中士气不高,军心不齐。
而天朝也非等闲,邪罗杀敌一万自损三千,且大军倾巢而出,令胡夏国内防戒欠奉,邪罗王英明神武,竟做出如此鲁莽之事,他到底图什么?
思及此处,白朗讥讽一笑,道:“邪罗到底图什么,且等王缜的神扈军来‘勤王’时见分晓吧。”
白朗在“勤王”二字上加了重音,皇帝不觉听得心惊胆颤,慌张说道:“朗儿,你这身子可撑得住远行?”
白朗愣怔片刻便猜到皇帝心怀迁都撤逃心思,肃然道:“父皇,儿子不走!儿子就算死,也要驻守圣京!”
皇帝急得亮出底牌:“你必须走!留下的是朕!朕会将传国玉玺交给你,你到汴京后,不管圣京有没有被攻克,朕都会自刎,立‘罪己诏’,你便可在汴京登基!”
白朗急吼:“不!儿子不要!”
皇帝更急:“朗儿,大局为重!朕为你争取时间,汴京又有长江天险阻隔,胡夏蛮子不习水战,定不会过河攻打。王缜攻克圣京后,兑了邪罗王的承诺,就差遣不动蛮子们了,届时王缜自己的军队也要休养一段时日,那便是给了你更多的喘息时间。朗儿,如若你能忍辱负重,杀回江东,朕……死也瞑目了!”
“不!儿子不能抛下父皇!儿子要为国杀敌……”
父子二人正自激昂争辩,上天似是不愿再给他们更多纠结时间,传报太监屁滚尿流地推门进来,礼数都顾不得了,哭嚎着说道:“皇、皇上,神扈军……王缜……到、到了!”
第一二三章 灌水
胡夏军团在圣京乾坤门外列阵多日,骑兵在前,步兵在后,弓箭手居中,狮虎阵和狼阵分列两翼,象群断后,鹰隼阵时而在天空盘旋,时而落在象背上歇脚。
此方阵中又分十个区域小阵,每一阵列都设有投石机、云梯等攻城器械。
这样的列阵,威慑力有目共睹,胡夏军团素有诨名“不战之军”,意为不战即可令敌人落荒而逃,由此看来,威名果不虚传。
赫连邪罗的大象座骑就在阵列正中,他端坐其上,神态怡然地看着不远处的城墙,然他心中不无焦灼,军团中的怨愤似黑夜里的阴霾般弥散漫延,他知道此次师出之名过于牵强,真实原因又上不得台面,军中未现哗变,不过是八大将军看在昔日与他出生入死的过命交情,以及家国至上的大义罢了。
他这几日反思,为了漠郎,调遣如此庞大的军队,发动毫无意义的战争,此举不正是昏君所为?现世置胡夏社稷于何地?后世又怎堪被人传说?
邪罗已心下立誓,再等三天,如若不见王缜交出漠郎,他便率军回国。
朝霞尚未退去,西北方的天际便涌起一阵沙尘,军中哗然,邪罗在象背王座上回身远望,一面大纛自天边飘来,“神扈”二字透着张扬跋扈。邪罗微眯起眼睛,嘴角挑起不羁的笑意,心中却忐忑难安。
漠郎,就在这前行的队列之中么?
城上汉军也都戒备起来,纷纷放眼西北,一些不知情的小卒都欢呼起来,以为振北大将军终于出现,勤王杀敌,他们有救了。
神扈军抵达城下,同样的步、骑、射三军分阵,可奇怪的是,队列在两边站定,中分一条大道,一架足有五丈的云梯车辘辘行来,云梯顶端一架十字木架不知将作何使用。
最奇的是,云梯车重达千斤,本该由骡马拉行,可这云梯车前端,竟是几十个衣衫褴褛之人被捆绑在车栓上,他们头上都罩着黑布袋,压抑的哭号声如云中闷雷般传来,车辙两边,几个小卒狰狞狂笑,手中挥舞着皮鞭,嗜虐地抽打在那些被当作牲口的人身上。
而他们似是被事先做了吩咐,鞭子抽打最多的,是居中那个身着白衫的男子。
王缜的马车紧跟云梯之后,两车行至队列正中停下,有侍从掀开马车帘帐,车内的王缜一手搂着小凡,一手举起一架西域传来的千里镜,瞄准象背上的邪罗,玩味地笑着。
一名副将出阵,装模作样地喊话:“吾皇万岁,神扈军护驾来迟,望吾皇恕罪!”
言下之意是,邪罗王快些攻城,神扈军再做出阻击的假势,待圣京沦陷,胡夏军再假意投降撤军,王缜便控制住了皇室,又成了百姓眼中的勤王功臣。
可胡夏军团不能白白背上不敌神扈军的臭名,进退两难之际,邪罗王索性将话说得分明,他面向王缜马车,发出空谷传音般的浑厚声音:“王缜,坤华何在?”
王缜讪笑,把小凡搂得更紧,一只手捏住小凡下巴,张狂笑答:“坤华?不正在本王怀里么?”
小凡冲王缜尴尬笑笑,目光却偷衅着远处云梯车前的那一抹白色身影。
邪罗王愠怒低吼,握着拳头险些发作。
却听王缜吩咐左右:“此行路途遥远,那些个牲口,也该饮饮了。”
那几个持鞭的小卒顿时兴奋起来,粗暴地将那几十个拉车奴隶头上的黑布揭开。
这些人在地上倒成一片,男女老少皆有,看起来像是沿路俘获的灾民或战俘,他们均被铁链捆绑,镣铐加身,由一条小臂粗的锁链串联成一排,栓在车辙前面,他们嘴上都戴着马辔头一样的口嚼子,缰绳勒住脸颊,绕到头后面,那些小卒对待他们与牲口无异,揪起他们头后的缰绳,迫使他们的头高高扬起,再把水囊塞进嚼子缝隙,给他们灌水。
有一个小卒最为得意,狞笑着揭开白衫男子头上黑布。
众人又是一片哗然,只因那男子长相奇美。
“漠郎!”邪罗忍不住发出嘹亮的呼唤,狼群里也是一阵骚动,雪狼小白就在其中,看到主人便发出焦急的嚎叫。
坤华被黑布罩头久了,重见光明时有些恍惚,眼睛都睁不开,却听见了他熟悉的声音,隔着口嚼发出含混的呜咽。
声音凄惨惹人怜惜,却招至身边小卒一顿鞭子,坤华随着鞭打在地上翻滚,痛苦扭曲的脸,即使隔得很远,也足以令邪罗心如刀铰。
马车帐中,小凡在王缜怀里难以抑制地颤抖,王缜嫌弃地皱眉,粗暴地将他推开,眼神飘向帐外,车辙与人影阻隔,他看坤华受鞭打的样子不甚清晰,也听不到坤华的呻吟声,心想邪罗王虽坐得高,恐怕也是看不准听不清吧,更遑论圣京城里的那位了。
王缜端起杯茶,在唇边吹了吹一饮而尽,闲闲地道:“这只牲口忒不听话,你们把他绑到云梯上去,好好地调教调教。”
这可乐坏了那些嗜虐小卒,他们迫不及待地将坤华身上桎梏解下,解下他口中嚼子,扛着他走上高高的云梯,将他绑在十字架上。
坤华心智不全,惊骇得似个孩童般大哭,身处高地,他将前方象背上的邪罗看得真切,忙声嘶力竭地哭喊:“哥哥救我!快来救我!”
却被近旁小卒甩了一个巴掌在脸上,他眩晕得不能再哭喊,小卒们撕开他的衣服,将一串铁制的有如竹简一般的夹板贴着肚皮箍住,两边各有一人收紧绳子,坤华便痛得喊破了嗓子。
“住手!王缜住手!”邪罗惶急大喊,众部将都纷纷瞠目,他们追随邪罗王多年,还从未见过他们的王上在阵前如此慌乱。
可王缜却悠然说出三个字来:“饮牲口。”
两个收绳的小卒暂不用力,可铁制夹板都已深陷进柔软的皮肉里,坤华勒痛难忍,粗重地喘息,却被一只手用力掐住下颌,他被迫张嘴,眼睁睁看着近前的小卒将一串特制的竹管插/进他的口中,直入深喉。
坤华连连干呕,却在顷刻间,有如大堤崩塌,汩汩污水灌入口中,坤华痛苦呜咽,却被迫将污水吞入肚中,可夹板还紧咬着他的身体,他的肚子被水撑胀,却又受外力夹制,内外夹击的折磨令他在木架上剧烈地挣扎。
却听王缜大喊一声:“收!”
竹管自坤华口中抽出,两边拉绳的小卒面目狰狞地收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