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便不满地嘟起了嘴。
凌那掩口偷笑,遂又作怜惜状:“哎,都说红颜薄命,这个坤华的境遇,也真叫个惨呢。”
第一百章 旧仆
漠郎疑道:“他不是妖男么?妖男只会祸害别人,他自个儿怎么会惨呢?”
凌那故作唏嘘:“也许是他太过绝色,便惹得上天厌妒,才施给他如此孤煞的命格,可是……说句公道话,坤华王子却是对谁都没半点歹心,反倒是个极善良儒雅的人呢。”
漠郎懵懂地点了点头,听凌那续道:“他的遭际,着实惹人生怜。在楼月家国便受人排挤,客居中原圣京,美色又被诸多朝廷显贵觊觎。听说啊,天朝太子白朗,对他垂涎已久,便施以淫威,逼他取下面具,一得见真容,这个白朗便强行占有了他。”
“啊……”漠郎听到此处,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可又过不多久,坤华惹上刺杀天朝皇帝之嫌,在诏狱里受尽折辱严刑,太子白良怕惹火烧身,便对他不管不顾。”
漠郎恨道:“这个白朗,怎生这般不是东西!”
凌那续道:“好在最终水落石出,真相却是……哎,是坤华的母亲海棠夫人,心疼骨肉在他乡受苦,便欲弑杀中原皇帝救出坤华,最后事情败露,坤华他……”
漠郎焦急地握住凌那手腕:“最终怎的了?”
凌那幽幽一叹:“楼月王妃竟敢行刺天朝皇帝,天朝上国必会借此发难,坤华恐祸及家国楼月,便、便亲手杀了母亲,将尸身交予上国服罪。”
“什么?!”漠郎的心里忽而涌起一股莫名的悲伤,继而头上伤口作痛,他边捶打头部,边难以自控地掉下眼泪,“怎么、怎么会这样?姐姐,你、你在骗我吧?坤华好歹也是王子,他的命怎会比我这个奴儿还悲惨?”
凌那见他身临其境般地痛苦,心下好不得意,面上的怜悯却丝毫不减:“还有比这更惨的呢!坤华好不容易摆脱弑君嫌疑,可他的清誉已毁,太子白朗却又不再要他,幸而得了中原振北大将军王缜收容,他便又委身王缜,到底是否情愿,咱们便不得而知,不过好歹得了个依靠。”
漠郎饮泣苦笑:“好歹……得着个依靠,代价却是出卖色相么?”
“如若止于出卖色相,便得一世安宁,那便也好了!”
漠郎又惊又怒:“怎么?这样还不嫌够么?老天还要给坤华什么样的苦楚?”
凌那道:“当真的苦楚!坤华受王缜将军庇护,才过了不到一年的好日子,却又被个他一手栽培的大臣揭发,说他与江湖侠士勾结,私练精兵,威胁朝廷!”
“冤枉!坤华一定是被冤枉的!”
“坤华不是冤枉!他再入诏狱,受了重刑后便都招了!”
“怎么会……他、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他在狱中一口咬定,是受那个名叫百里斩的江湖人胁迫,至于他有何把柄在外人手里,就不是我们的胡夏探子能够得知的了。不过,还有个传闻,说他是为那个窝囊太子私设军备,以防来日皇权受迫。”
“白朗……那个没良心的太子……白朗……”漠郎不知怎的,忽而感到一阵心悸,头痛也突然加重,“他、他不是被白朗抛弃了么?”
凌那见漠郎已陷入深深的痛苦,嘴间的冷笑便肆无忌惮,语气也更显阴冷:“个中的原由,咱们这些外人又怎么能看得清呢?不过话说回来,这个白朗当真绝情,如若坤华确是为他练兵,那么此番入狱便是替他受罪,遭了重刑却还假供与白朗无关!白朗却自始至终,都未曾出面保他!”
“那……坤华现在怎样了?难不成……已被处死了么?”
“哎,也不知是幸或不幸,就在案情尚不明朗之际,江湖人称金蟒妖巫的怪人将坤华掳去,还放下了句话,说是要朝廷交出那个江湖侠士,才肯放了坤华。可这个百里斩啊,来头也是不小,据说他是大内禁军都尉蒙千寒的相好儿,而这个蒙千寒,又是太子白朗的心腹,是以绕来绕去,事情的关键就落在白朗的态度上了。”
漠郎拽着凌那的手臂一个劲儿地摇晃:“好姐姐,快告诉我,白朗到底肯不肯放百里斩去救坤华啊?”
凌那又是一个冷笑:“他当然肯放,不过,想必是为救坤华是小,保他自己为大吧。”
“嗯?”
“不是说了,坤华自称是受百里斩胁迫才私练精兵,那么白朗将百里斩交出去,不就是告知天下,他与此事无关,便把自己撇清了么?”
漠郎无力地摇了摇头,似是心中的某个希望被无情打破:“白朗……好生凉薄啊……”
“幸而王缜,哦,就是坤华侍奉的第二个主子,那位还算有良心,虽人在靖武镇与我胡夏对峙,却听闻白朗已将百里斩交了出来,便着自己的弟弟王彦亲自押送百里斩前往西南巫斋山,意欲将坤华搭救出来。”
漠郎苦笑着道:“幸而……幸而……”却说不成句,直觉头痛得越来越剧烈,最后整个人都趴倒在桌子上,不省人事。
凌那命人将漠郎安放在自己的床榻上,冷眼瞧着昏迷中仍痛苦皱眉的少年,吩咐道:“去,把那个丫头叫来。”
萱儿心急如焚地跟着太监走进,本欲跪地向凌那请安,却瞥见床上躺着的人儿,便浑然忘了礼数,眼泪夺眶而出,一路跌爬着到了床边,也不敢放声嚎啕,只是低声啜泣,怯怯地唤着:“殿下……殿下您可安好?”
凌那冷声道:“你可看清了,他当真就是坤华么?”
萱儿忙回身跪好,忍着抽泣答道:“回禀殿下,奴婢不会认错,他就是奴隶伺候多年的坤华殿下!”
“好!”凌那嗤笑一声,眼梢瞥着近旁的森琪嬷嬷,颐指气使,“嬷嬷,掌她的嘴。”
萱儿惊惶抬头,却见老嬷嬷已到了近前,不由分说便落下巴掌,十几声脆响,萱儿只觉双颊火辣辣地疼,眼里含着泪花,忧惧地盯着凌那。
“知道为什么打你么?”
萱儿委屈地摇头。
“哼,还说是王子身边最伶俐的丫头,却看不透你家坤华此番境遇,你可知,如若你适才的话被邪罗王上听到,便是将坤华推入了火坑!”
第一百一章 催眠
萱儿大惊失色,抬头问道:“殿下何出此言?”
凌那嗤笑道:“亏你还是坤华的近身侍女,心思也忒愚钝,本宫就问你一句,你家主子现下过的日子,可还算舒坦?”
萱儿脱口道:“承蒙邪罗王上照拂,凌那殿下体恤,坤华殿下他在胡夏未受半点委屈!”
“可比他在中原当质子强了许多?”
“自然!”
“那,可比他在楼月当王子……”
凌那故意拉长了音调。
“啊……”萱儿不由惊叹了一声。
“也强了许多?”
萱儿愣怔了片刻,恍然明白凌那意思,目光看向床上的少年,即使昏睡中也皱紧了眉头,显然是被适才听到的那些劳什子往事搅扰得心神不宁。
是了,坤华殿下如今心智缺失,更忘记了过往,邪罗王上将他当亲弟弟般对待,胡夏国的日子于他而言便是人间天堂。
可当凌那王后将坤华过往讲予他听,便令他头痛难忍困扰难平,如若再告诉他,那些不堪之事就是他的过去,以他如今的心智是否能承受得住?又或者,如若他有朝一日忆起了过去,他是否还能如现下这般活得自在?
萱儿虚弱地哀叹一声,心里拿定了主意。
“多谢殿下指点,就让坤华殿下一直在胡夏,做王上的漠郎吧。”
凌那得意笑道:“嗯,还算你识抬举。别的不说,你可知这天下多少人惦记着与天下第一美男交好?雄霸如邪罗王上,也是心向往之呢。你既是坤华的近身侍女,想必最了解你家主子的性子,你家主子,可是任人享用的主儿么?”
萱儿闻言不由得一阵颤栗,凌那可是提了个好醒儿啊。
“不过话说回来,那些垂涎者,又有不少是慕名敬仰罢了,就比如我家王上,说句大不敬的话,当你家主子是漠郎时,虽说那相貌确是天下第一美颜,但在邪罗王上心中,他也不过是个不知来历的奴儿,是以王上九五之尊,才不稀得他来伺候,也就是看他可怜,赏恩给他口饭吃,可是,如若令邪罗王知道他便是坤华……”
凌那顿住话,向床上少年投去极凶狠的一瞥:“你便想想六年前胡夏攻打你楼月的那场大仗吧!”
这一句声音凌厉阴狠,萱儿骇得抖如筛糠,忙不迭伏身磕头:“殿下英明!奴隶明白!殿下英明!床上躺着的,不是我家王子!殿下英明……”
凌那心满意足,一挥袖子转身,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床上少年,唇间噙着一抹冷笑,悠然朝床榻走去。
“森琪嬷嬷,快把那个解愁的好东西拿过来吧。”
萱儿惊疑抬头,却见凌那坐在床边,伸出指尖染了血红丹蔻的玉手,轻抚上坤华紧锁的眉宇。
你要干什么?
萱儿还没鼓足勇气相问,便被走进来的老嬷嬷撵了出去。
迷魂草,生长于祁连山阴,草叶有致幻之效,乃巫医常用的逍遥散之原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