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乐十二宫,进去了便是生不如死,人大半是熬不过的,就算能熬过来,八十四日后,也已然成了只会喘气儿的木头,用金蟒的话说,就是变成了人偶坯子。
这个心智全失、仅在意念深处留有那一丝求生本能的人偶坯子,便是达到了通灵术的最高境界,只待被某个外界刺激深度唤醒,那便成了施加这外界刺激之人的影子!一个真正的人偶娃娃!
你当我真愿去学那极易走火入魔的通灵术么?
金蟒巫师非要劫我进他的极乐十二宫,将我做成他的人偶娃娃!我那时功力尚浅,根本打不过他,如若不想个办法,我便脱不了身了。
于是我停了与他的打斗,抓住他心智丧失的弱点,拱手与他商议。
我对他说,既然你之前已抓过几个俊秀少年入那极乐十二宫,最终他们都未能挺过,白白糟蹋了那么好的材料儿,那么以我现下这身子骨儿,怕是也挺不过的,不如你先将你那些巫术奇招传授于我,缓个一两年的,待我在你调教下身强体壮,我再进你那极乐十二宫,那便定能挺过八十四天而不折命了。
金蟒巫师是个走火入魔的痴人,只要好言相劝,他便轻易信了。
于是我便跟着他习练巫术,为的是提升功力,有待一日强胜于他,便可逃脱他的囚禁。
我被他困在巫斋山上,与他学艺两年,期间一直加着小心,似哄骗幼童一样百般讨好,“坏坏”这个名字,便是那时我戏谑唤他的,他却极喜欢,从此便总以“坏坏”自称了。
他轻信了我的话,对我毫无戒备,为增强我的体质,便将自身巫术倾囊相授,他尤其逼我习练他的通灵术,为的是将来我入了极乐十二宫,八十四天后能顺利达到心智全失却又仅存求生本能的状态,他再施加催眠咒语,令我与他通灵,那就容易多了。
可是我怎么会乖乖地等着那一天?待我习练他技法到了可与他匹敌的时候,我便挣脱了他的桎梏,逃出了巫斋山。
我原以为金坏坏痴狂如旧,这辈子都走不出他最熟悉的巫斋山,却不曾想,七年之后,他竟到了圣京来寻我。
百里斩讲述完这段过往,幽幽地抬头,看着蒙千寒,笑得有几分俏皮,神情中似是在自嘲:看吧,我自作自受。
蒙千寒却唏嘘不已,一时眼眶发热,说不出话来。
静默良久,百里斩道:“师哥,你相信金坏坏撂下的那句话么?”
蒙千寒似是沉浸在一个噩梦中,被百里斩一问,激灵一下惊醒。
白朗若欲打探出坤华的下落,那便十五日内,着百里斩到巫斋山去找金坏坏。
蒙千寒不禁挥了个空拳,咬牙切齿道:“坤华已然死了,金坏坏这么说,分明是透白朗将你交出去!”
百里斩鼻子里哼了一声,嗤笑道:“金坏坏是个走火入魔的傻子,凭他的心智,哪里想得出这般损招?”
蒙千寒盯着百里斩,心绪快速飞转,忽而恍然大悟:“你是说,这都是小凡施的伎俩?”
百里斩走到桌边坐下,执起粥碗里的汤匙,玩味地搅拌着清粥,一边道:“想来,定是金坏坏见你府上戒备森严,你又寸步不离守在我近旁,他若将我劫去已是不能,便潜入诏狱,物色能经得住折磨又对他口味的人,这便选中了小凡。”
蒙千寒接道:“小凡便想方设法,令你乖乖地束手就擒,随金坏坏摆布,他便可脱险!”
百里斩冷笑道:“好个心狠手辣的奴儿。”
蒙千寒道:“他确是够心狠手辣!又极懂得诛心之术!他深知你对我万事依顺,我又与白朗利害相关,他便去抓白朗的弱点!他哪里知道坤华的下落,坤华已死,却死不见尸,白朗他便始终心存侥幸!白朗听闻了金坏坏劫走他时放出的话,保不齐便是头脑一热,就真的拿你去换人了!”
百里斩轻轻摇头:“事情没那么简单,若仅局限在儿女私情,我百里斩有腿有脚,岂会由着白朗摆布?”
第九十章 舌战
蒙千寒这次未急着相问,转而沉吟良久,将利害好生思索了一番。
诚然,如若仅凭儿女私情,谁又能支配桀骜不驯的百里斩?
可打蛇打七寸,再强的人也有弱点,若是百里斩的弱点也被对方牢牢抓住……
蒙千寒盯着百里斩,神色五味杂陈。
百里斩苦笑:“师哥,如若你早些应了我,与我退隐江湖,兴许就没有此时的两难了。”
蒙千寒捶胸叹息,忽而起身,不由分说将百里斩抱起,几个大步走到床边,将这姣好的身子按在床上,贪婪地亲吻。
“你……大清早的……发什么疯……”
“阿斩……你是我的……我再也不管白朗了……我、我不会放你走……”
蒙千寒疯狂地撕扯百里斩的衣服,粗壮的大手黏腻地在柔嫩的肌肤上游走,似是极留恋那优美的线条和轮廓。
掠夺式的亲吻和近乎粗暴的抚摸,百里斩不多时便娇喘连连,意乱情迷之中双手伸向空中乱抓,却被蒙千寒牢牢地扼住手腕,按在了头顶……
才过辰时,王彦便带着随护,登门造访东宫太子。
表面寒暄客套,实则暗潮汹涌,话不多时,王彦便直抒胸臆。
“太子殿下,想必您已听闻,微臣在诏狱里,把坤华给弄丢了。”
白朗坦然笑道:“王大人既是明白人,为何还要说糊涂话?那被掳走的并非真正的楼月质子,不过是个奴儿假扮的罢了。”
王彦皮笑肉不笑:“哦?原来太子早就知道啊。”
“知与不知,又有何差别?”
王彦正色:“差别当然是有的!话说回来,属下原本以为,那个奴儿是得了殿下的首肯才如此大胆,昨夜才知,原来殿下的立场,并不那么明朗。”
“哦?何以见得?”
“那个怪男人掳走奴儿时,不是放下话来,如若殿下您欲探知坤华下落,那便着百里斩去会他么?殿下您对坤华一往情深,微臣本以为,您是事先将坤华好生藏着,再找了个奴儿假扮成他,以便差遣着办些不那么体面的事,不曾想,殿下您也不知道坤华的下落啊。”
白朗微一蹙眉,却又笑得得体:“王大人,‘不那么体面’,这话说得……有些不中听啊。”
王彦笑道:“殿下不是一开口便教训微臣,明白人就别说糊涂话,那么微臣便有什么说什么了。”
白朗悠然一笑:“洗耳恭听。”
王彦拱手道:“恕微臣冒昧揣测,错怪殿下您将真正的坤华藏了起来,再叫个奴儿假扮,借那天下第一美男的美名,还有那楼月质子的身份,向利害相关者卖弄而索利,譬如……寻着个墓室密练精兵,再迷惑个把朝廷要官,为其筹措军饷。”
白朗似是挥去烟雾般,举起手臂在脸前晃了几晃:“呵呵,这个话本子编得有趣。”
王彦亦附和着笑笑,续道:“直至昨夜,那个怪巫师说了那一番话,微臣才得知,原来殿下也不知道真正的坤华下落何在,那之前微臣的冒昧猜忌,也就不攻自破了吧。”
白朗坏笑着举起手臂,伸出手指朝王彦方向虚点了几下,用玩笑的口气责怪道:“王大人的推想稍欠严谨,这么轻易就洗涮了本王的嫌疑?”
王彦赔笑道:“殿下您是主子,微臣就算有十个脑袋,也不敢轻易将您往那不贞不义上面去臆想啊。”
不贞不义,好不刺耳,白朗不禁微蹙起眉,心有愠气却又发作不得。
王彦故意惹白朗生气,却又装得无辜不知,兀自续道:“是故微臣再度揣测,是那奴儿贪图荣华,将坤华软禁在某处,继而取而代之,又以坤华的安危威胁殿下,令殿下为他守口如瓶。”
白朗将手按在近旁桌上,吊儿郎当地用手指轻敲桌面,不置可否。
“适才微臣都说了,这样的猜想,前提便是皇帝和殿下绝非不贞不义之人,断不会做出与当朝良臣貌合神离之事来。是以,这个奴儿的那些个供词,便是可信的了。”
王彦言至此处便刻意停顿,明目张胆地觑着白朗脸色,白朗努力将笑容挂在脸上,可眼梢嘴角的弧度还是难免的有些僵硬。
王彦察言观色,不禁轻轻笑出了声,忍着心中快意道:“那么奴儿小凡的种种罪过,便都如他自己招供的,是受江湖庶士百里斩的胁迫而为之喽?”
白朗忽而感到呼吸急促,怒极之下反唇相讥:“那么试问王大人,小凡与百里斩勾结,在西山墓室偷练精兵一事,又是何契机大白天下的呢?”
说啊?你敢不敢招认,是拜你王家引胡夏精兵入关偷袭京师所赐?
却见王彦脸不红心不跳,悠然回道:“嗨,不都是那个柳仕芳柳大人昨日举报的么。”
白朗惊得有些失色,是了,两个人此番对话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但凡找个说得过去的说辞,那便避免了撕破脸,只要说得过去便可,一个下官举报,那便掩去了王家与敌私通的罪过了。
这也是为何他们肯放过柳仕芳的原因,在外人眼中,柳仕芳可是大义揭发友人罪行的良臣!
可是,白朗又该如何掩去私练精兵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