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弟,真是、真是难为你了……”
百里斩却丝毫未被他感动,鼻子里嗤了一声,道:“哼,一点都不难为,你不知道和木头有多像呢。”
“呃……”一句话怼得蒙千寒哑声良久。
二人将白朗送回东宫,安置好一切回到府中,秉烛长谈,将情势好生分析一通。
翌日早朝后,蒙千寒被皇帝留在乾祚宫,将前一夜里陵墓中的所见悉数禀报。
又过了几日,蒙千寒便得皇帝密旨,不论采取何种手段,通过何种渠道,一月之内须收雇三千练家子,在西郊海棠夫人墓中操练,最多半年,要将这三千人调教成以一当百的死士精兵!
若说招募死士,蒙千寒在江湖上认识不少孤胆浪人,三千的人数不在话下,可关键是能否给出可观的军饷来笼络。
蒙千寒将这一难处向皇帝说了,皇帝沉思片刻,却是令蒙千寒将难处原封不动转述给小凡去听。
蒙千寒甚感诧异,支吾片刻,婉言劝皇帝三思。
可皇帝回得决绝:“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日后那三千精兵乃是绝密,朕本就打算采纳那奴儿的安排,在那海棠夫人墓中操练,再者,三分军事七分财,朕一个架空皇帝,到哪儿弄那么多钱?除了小凡,朕又能指望得上谁?”
蒙千寒回道:“皇上,虽说小凡他屡次挚表忠心,难道皇上就不怕他万一是受王缜旨命,假意助力皇上,转头便向王缜告密,那么王缜便势必会以此大作文章,声讨皇上您不信忠良,对良臣设防!”
皇帝慨叹一声,无奈道:“朕何尝没有这番顾忌?朕甚至怀疑王缜知道小凡不是坤华,只为令朕上当便故意布下局来。是故朕已想到一个权宜之策。”
蒙千寒忙问:“什么权宜之策。”
皇帝却未急着回话,他细细打量了蒙千寒片刻,似是斟酌了番言语,才郑重说道:“朕深知蒙爱卿忠君爱国,也深知百里斩与爱卿情义深重,是故,朕便意欲此番校练精兵事宜,便交给百里斩去办。”
蒙千寒一怔,听皇帝续道:“百里斩已脱离朝廷,算是江湖中人,如若由他练兵,万一他日暴露,便可谎称是他一人为之,与朝廷无关,与政事亦无关。”
蒙千寒思量良久,虽说此举必令百里斩卷进权谋纷争,但无疑在当今情势下最是万全。百里斩得知皇帝意图后,兴许提着斩云剑来撒泼也说不定,但蒙千寒还是一抱拳,将事情允了下来。
哪知百里斩非但没有提剑撒泼,反而兴致大起。
他与蒙千寒分头拉拢江湖能人,还彻夜钻研军法兵书,整日里风风火火,愣是将招兵买马当作了占山头拉帮派的活计。
百里斩自有打算,这三千精兵,都将按洪门教子弟的路子调教,平日里便是他与蒙千寒的私家弟子,战事起便也只听他与蒙千寒的,上阵父子兵,杀敌亲兄弟,同门之间还多了层江湖气,那便更是情比金坚。
而小凡这边,蒙千寒便是直截了当地要钱了。交代了个初期的数目,小凡凝眉思索了片刻,便只应了声:“好。”
蒙千寒一惊,这数目可着实不小,不是一棺椁金条的事,况且养兵不是一天两天,一旦开弓,那便是隔三差五的要钱,小凡再得宠,那也是从王缜的私帑里要钱,王缜自己还要养兵,哪里给得了那么多?
第七十五章 恶人
柳仕芳到振北将军府拜会后,岔路转弯,拐进个小巷子,从后门进了小凡府邸。
小凡坐在窗下,将目光投向庭院里那片精致的花圃,各色菊花正开得娇艳。他一边举杯品茗,一边若有所思地听柳仕芳禀报。
“在琅琊王氏家祠修葺的用度中,抽出五千两;西南苗人造反,军饷报得虚夸,抽出了两千两;蜀地围剿山贼所获赃款,上缴朝廷充公,抽出两千两;岭南瘟疫,富贾名士捐献赈灾款中抽出一千两……”
柳仕芳每报出一句来,小凡嘴角的笑意都会加深一分,却在听到最后一项时,他脸上笑意全无,说了声“且慢”,放下茶盅,看着柳仕芳,忧挂问道:“那赈灾款救百姓于水火,怎可抽调?”
柳仕芳早已料到小凡责问,得意笑笑,回道:“殿下放心,那赈灾款筹得可观,可当地官府串通一气,早已定了个公开的数额,多出来的便都层层扒皮,便宜了那些贪官,我只不过是在户部报给下级的数额上改几个字,让底下那些豺狼走狗少分了些罢了。”
小凡闻言便展颜笑了,又追问一句:“这些事可都做得妥善?”
柳仕芳笃定回道:“柳某没别的本事,公文上做些小小的改动,还算是拿手,殿下敬请放心。”
小凡大喜,站起身来,仰头看向院中的梧桐树冠,心胸顿觉舒畅:“一万两!足足一万两!”
一万两银子,足够为那三千精兵配置最精良的军备,也足够他们至少一年的吃穿用度。
柳仕芳见小凡精神焕发,心知这份差事办得合他心意,却又对于小凡不告诉他巨款用处的做法耿耿于怀。一万两不是小数目,小凡平日里赚足了王缜的赏赐,却还求他这个户部员外郎借着职位之便筹措巨款,想来这笔钱绝非用在他自己身上。
柳仕芳最介怀的,还是小凡始终不肯告诉他筹钱的意图,分明是把他当作外人,他俩出生入死斗跨了王贵妃,为何在小凡的心里,还要对他这般生分呢?
心情大好的小凡似是猜度到了身后那人的小心思,转过身去,对柳仕芳恭敬道:“柳兄做事如此稳妥,当真的人才,请受坤华一拜。”
说着,便拱手弯腰下去,仪态翩然,似是娇花一朵,在风中一招摇,便要倾倒进柳仕芳怀里。
柳仕芳忙伸出双臂,借着将小凡扶起,实则是把美人揽入了怀中片刻,口中忙道:“殿下言重了!柳某能为殿下分忧,便是前世修来的福分!”
小凡听他一说,便掩袖假意笑得羞涩,眉眼翻飞,却是涌上一层愁色:“我就知道柳兄最体贴了,为我解了这么大的忧,却也不来追问半句原由。”
这句话明显温柔一刀,柳仕芳脖子一梗,没说出话来。
小凡却又眼含热泪:“柳兄,从今往后,你便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柳仕芳受宠若惊,压抑着狂喜,连声应和:“好说,好说!”
小凡似是因他的回应而格外欣慰,破涕而笑,假意天真地抓起他的手:“柳兄,中午便在这里用膳吧,我亲自下厨做几道小菜,你赔我喝几杯!”
柳仕芳只觉得那只玉手摸起来柔软滑腻,早已将先前的疑惑抛至云外,只一心想做只巴儿狗,紧紧跟随美人身后。
夜已深沉,白朗孤坐潭边,把酒独酌,对影悲泣。
自打坤华坠崖,他便夜夜如此。
白日里则似个傀儡,由着皇帝支配做些太子的门面事,强撑着笑颜出入于朝廷之上,下了朝便随便混进个勾兰瓦舍,也不点个美人坐赔,只顾赏舞听歌,靡乱买醉。
这些,小凡都看在眼里。
这一夜,他穿上坤华生前衣服,刻意打扮得素朴,心怀忐忑地走进凝月轩。
本欲大步走过去,却在临近时,看到白朗迷醉的眼里流出的清泪,他便心头抽痛,扭头便走。
却被白朗从身后紧紧抱住。
“坤华!你来了!你终于来了!”
白朗下颌抵着他肩膀,温热的酒气随着情话绵绵,喷到他的脖子上。
“坤华,你终是舍不得我的!你舍不得撇下我!我想你,特别想……”
小凡被这男人的柔情迷醉,更抗拒不了他霸道的拥抱和灼灼的体温,虽然明知道这柔情这拥抱都是错付给了他,却还是痴痴地留步,由着白朗将他身子扳过去。
可是心里极为忐忑,低头不敢去看白朗如饥似渴的目光,白朗温柔的呼唤一声声地自头顶传来,坤华,坤华,却是将他错认,唤着那已死之人的名字,他却不舍得离开这个怀抱,贪婪地吸收着男人的体温。
忽而下巴被近乎暴力地扳起,他被迫抬起头,整张脸与白朗相对,他惊惶失措地躲闪着白朗如刀似剑的目光,他知道这一晌贪恋之后便是极难堪的代价。
白朗盯着他的脸看着良久,忽而咬牙切齿,面目近乎狰狞:“是你!你这个害人的妖精!”
“啪”的一声,巴掌打在脸上,接着便是狠狠的一推,小凡向后好几个踉跄。
白朗已是大醉,故而脚步虚浮,这一推,后座力也把自己推了个跟头,他便坐在地上起不来,抬头看着小凡,狠狠骂道:“贱人!”
小凡感到从未有过的心痛,前一分还是温柔以待,顷刻间便暴力相加,白朗口齿不清,却还在嘟嘟囔囔地骂他,小凡心中委屈,一时冲动差点将实情都说出来,一张口,却是小人得志般地狂笑起来。
“哈哈哈……,贱人?白朗啊白朗,我就是贱人,是奴隶,可此时此刻,你便是被一个奴隶居高临下地看着!”
白朗这才意识到自己正伏在小凡脚边,忙欲起身,却是醉得腿脚无力,几次摸爬却又摔回地上。
小凡怒斥:“瞧你现在的样子,就是一坨烂泥!我害死了你心爱的人,还不是照样过得逍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