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象着,坤华身负重伤,被刺客包围,却不肯屈服,拖着伤体向崖边挪去,将死之际,还不忘将临终嘱咐写于面具之上。
忘了我,不要为我报仇。
保重,余生别为我神伤。
颗颗泪水如玉珠般,滚落到面具之上。
“我知道……可我怎么……”
我知道你一心为我,可我怎么能将你忘记?
白朗呜呜地啜泣,似是窒息般大喘着粗气,忽而眼前发黑,腿脚一软,向地上倒去,被蒙千寒架住,背上了肩。
醒来时是在坤华的卧房,躺在不久前,二人还幸福缠绵的床上,白朗痴缠地将脸埋进枕头,贪婪地吸吮着坤华的气息,眼泪便又从红肿的眼眶里涌了出来。
“殿下!节哀啊!”
蒙千寒已在床前单膝跪下,身后跪着的还有萱儿,而百里斩,斜靠在门框上看着白朗,悲悯又无奈地叹着气。
“萱儿姐姐……”白朗张开干裂的嘴唇,发出嘶哑的声音。
萱儿本兀自啜泣,一听太子召唤,便匆忙抹了泪,答应了一声,膝行上前。
白朗幽幽问道:“告诉我,是谁?”
萱儿泣道:“辨不出来!他们都是黑衣蒙面,一闯进来便说只要坤华殿下跟他们走。阿坦就和他们打了起来,把人引开。殿下听着外面,知道阿坦快撑不住了,便冲了出去。殿下习得些武艺防身,可阿坦都招架不住的人,殿下更不能敌过。”
“可殿下看出他们想要活口,便将阿坦的剑夺了,横在自己的脖子上,还真的就逼退了那帮刺客!殿下将我和阿坦安置在厨房的缸里,怕的是这帮人之后又会有人来。他叫我无论听到什么都不要出来,然后就自己提着剑跑了出去。”
萱儿已泣不成声,蒙千寒接过来说道:“想是坤华殿下以自己为质,将刺客们引到山阴之地,又怕他们再回去找萱儿和阿坦麻烦,便利用地势,凭着自己身上的微薄武艺,与他们血拼。刺客被他杀得差不多了,他自己也受了重伤。刺客们想要逼他束手就擒,可他却……”
白朗紧闭起眼睛,积在眼睛里的泪便顺着眼角流了出来,他无声地啜泣了很久,当眼睛再次睁开,却是通红狠戾得似拼死欲搏的孤狼。
“小凡……”他咬牙切齿,念叨着这个名字。
百里斩听了,奇怪地皱眉,却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只见白朗忽而从床上起身,蒙千寒都没反应过来去阻拦,他便流星疾步地奔了出去。
蒙斩二人紧追其后,却见白朗竟也以剑抵颈,做出以自己为质的狠决模样,大吼一声:“别拦着我!”
二人被他骇得不敢再追,他便踉跄着跨上自己的马,向着皇宫奔去。
蒙千寒望着马蹄激起的尘埃捶胸顿足,百里斩一拍他肩膀,笃定道:“不是小凡干的。”
蒙千寒惊诧看他,百里斩却极嫌弃地一皱眉,道:“别用那种八婆的眼神看着我,等有时间我自会告诉你原委,当务之急,你还是快快跟着你的白朗殿下,别让他惹出什么事来才好!”
第六十九章 顶罪
白朗急鞭摧马,冲向皇宫,下了马快步走进凝月轩,阿户上前阻拦,被他猛一挥手推了出去。玉儿一路小跑紧跟着,却也眼睁睁看着白朗将小凡的卧房门踢开,柳仕芳正侍奉小凡喝药,一见白朗气势,手里的瓷勺脱手,呲啦啦在药盅里躁乱。
小凡也是吓了一跳,盯着白朗,用眼神质问他此行何故。
白朗一见他那双看似无辜懵懂的大眼睛便觉怒不可遏,大袖一挥,也不管近前那位是新上任的户部员外郎,便将柳仕芳推到一边去,直奔着小凡扑了上来。
“啊——”
一声惊叫,小凡已被白朗按在床上,狠狠地掐住脖子。
“太子殿下您这是为何?”柳仕芳忙欲上前拉拽,白朗回头一个瞪视,似是要将拦阻之人生吞活拨了一般,生生地把柳仕芳给吓了回去。
小凡双手齐用,想要扒开白朗掐着自己的手,却已被桎梏得浑身无力,只得挣扎着开口声讨:“殿、殿下,我、我做了什么……”
却换来白朗更用力的掐捏。
“啊……嗯……”
白朗咬牙切齿,一脸的凶神恶煞,却又忍不住地流泪:“为什么?!你为什么不肯放过他?!”
柳仕芳一凛,支楞着耳朵听着。
小凡生死关头还不忘做事严谨,忙干呕咳嗽着吩咐柳仕芳:“快、快出去……出去看着,若是……咳咳……若是将军来了,务必想办法拦住,千万不要……不要说殿下在此……呕……”
柳仕芳担心小凡安危,颇为迟疑,却听小凡怒斥:“快去啊!我与殿下有……有私密话要讲!殿下不会杀我……咳咳……”
柳仕芳心头醋起,恨恨地望向白朗,白朗却被小凡笃定的那句“殿下不会杀我”给懵住了,再一看那双与坤华极像的大眼睛里噙着泪花,一时竟有些恍惚,愣是鬼使神差松开了手。
小凡一脱离桎梏,便伏在床上大口喘息。
“坤华……”白朗盯着小凡可怜模样,怔怔地呢喃。
柳仕芳见状,虽嫉妒却也没奈何,只得按小凡吩咐的做,一拱手退了出去。
门吧嗒一声合上,白朗一个激灵,又回过了神,眼前的人不是坤华,坤华已被他害死了!
“你昨日趁我来探望,便故意将我拖住,又派了刺客去龙脉山,意欲撸了他,是不是?!”
小凡捂着胸口,皱眉看他,一脸的懵懂。
白朗恨啊,为何坤华的那双令他痴迷的大眼睛,竟也会长在这个毒娃的脸上!
他恨极,挥手掴了小凡一个巴掌,打得小凡双耳嗡鸣,向一边扑倒,一只手无意间摸到褥子下藏着的那个物什。
霎时悲从中起,嘴里又流出一股腥甜,小凡咬着嘴唇默默饮泣,却又被白朗揪着头发将脸扳了回来。
“他本无欲与你争什么,他把名分地位都给了你,不过是担心你毁他家国声誉,才躲在暗处看着你,你为何就容不得他?”
白朗越说越恨,便扯着小凡的头发,将他的头撞向近旁的床柱上。
小凡被撞得一阵眩晕,心中更是痛得滴血,原来在他心里,自己是如此恶毒,他为了坤华,竟会下重手打他。
小凡一咬牙,将眼泪忍了回去,抬起头,铿锵道:“是了!就是我!我派暗士跟着你,知悉了坤华藏身之处,又趁你在我这里,不可能去帮他,便派了人上山。我要把他藏起来!把他卖到妓院去!把他逼疯!让你永远都找不到他!”
白朗睚眦欲裂,一手提起小凡的衣袖,一手挥起拳头,眼见就要打在他脸上,屋门在此时被人推开,蒙千寒冲了进来,从身后将白朗抱住。
“殿下!千万别冲动!别错判了人啊!”
白朗疯了似的挣扎:“什么错判!他已亲口招认了!”
蒙千寒诧异看向小凡,却见小凡一脸的决绝,却又透着心灰意冷的淡漠。
“对,我已招认了,就是我干的。”
蒙千寒还欲再说些什么,此时柳仕芳匆忙跑了进来:“二位殿下,不管你们有何恩怨,还是暂且放放吧,王缜将军他真的来了!”
白朗却仍不管不顾地扑向小凡,蒙千寒低吼一声:“殿下恕罪!”手底一用劲,点了白朗的穴道。
白朗瞬即昏睡过去,总算安静了。
小凡已是面如死灰,僵硬冷漠,却又怔怔地流着眼睛,蒙千寒将白朗扛上肩,从房梁上遁走。
柳仕芳老大不客气地坐到榻上,没把自己当外人,掏出绢帕,为小凡擦去嘴角鲜血,又用手指缕顺了他凌乱的头发,恨那白朗不懂得怜香惜玉,更恨这么美的人儿又要被别人享用。
“殿、殿下,王缜将军想是快要到了,你、你别再哭了。”
小凡含泪苦笑,自嘲道:“这副身子,既给不了心爱之人,便是让谁睡了,都无所谓的。”
他这话说得凄苦,却令柳仕芳想入非非。
小凡猛然将他从榻上推开,嗤笑道:“柳兄,你现在还没那个本事!还不快走开,给王缜腾出床来!”
蒙千寒将白朗扛回东宫,交给小顺子照应,便回府去找百里斩。
待他将凝月轩里发生的事述说了一遍,百里斩挑着自己的一缕头发,凝眉思索。
“这个小凡,怎么就认了呢?”
蒙千寒武断道:“肯定就是他干的呗。”
百里斩眼梢里乜他一眼,将手里那缕头发甩到他脸上,嗔道:“我说不是他便不是他!”
蒙千寒忙斟了杯茶,毕恭毕敬双手捧着递给百里斩,又起身站在百里斩身后,又是揉肩又是捶背的,一边怯生生问道:“阿斩,为何如此笃定?”
百里斩见他马屁拍的着实受用,便向他说明了原委。
原来这几日百里斩每天晚上都吊在小凡卧房的梁上看着他,偷听他与那个柳仕芳密谋了些事情。姓柳的派了个暗士,查出了坤华的住所,本以为以此可讨小凡的欢心,小凡却骂他多管闲事。
姓柳的很是委屈,还向小凡进谏,若要保住地位,便应将真正的坤华给杀了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