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蒙千寒连喘息都忘了。
却听百里斩怪罪道:“我问你,我长成这样,你、你终日守着我,怎的就、就还无能了呢?!”
因为过于急躁,说话时还急急跺了几下脚,整个身子都跟着微颤了好几下。
噗——
蒙千寒连忙捂住鼻子。
“你说!我、我哪里不好?怎么就……”说到这里竟是眼眶通红,为不被蒙千寒看到,便捂着眼睛,转过头去,带着哭腔续说道,“你就知道欺负我!你明知道……我、我心里只有你,变成那副样子,只能和你通灵……”
他只顾倾诉苦楚,全然不觉身后蒙千寒已悄悄起身,一步步向他这撩人身子走近。
“金坏坏这天煞的娃娃妖术,又须得和你……和你媾和,我才得以苏醒,我……我就得等着你、等着你对我有兴趣了,我才能……若你一辈子都嫌弃我,不愿和我……那我便、便一直做你的娃娃了!我、我怎这般命苦,还不如让我死了算了……”
蒙千寒忽而将他抱起,百里斩惊呼连连,却眼睁睁被他压在床上。
“你这个妖精,你不知这两个月来把我折磨得有多苦?如今醒了还用这副身子勾引我!我要罚你,让你知道知道自己到底有多美!”
说完,便是将各种别出心裁的催情招数,悉数用在了百里斩身上,直教那傲娇之人娇喘不断,连声求饶。
他们各自抒发了想念和激情,便依偎在一起诉说从头。
原来百里斩成娃娃身时,虽心智已丧,却记性尚存,是故过往种种,他都大致忆得。
那夜,他本欲听蒙千寒旨示,将白朗带出千秋苑,可心智不全的他,却本能地忧挂蒙千寒的安危,是以各种感官也不由得对蒙千寒的举动敏感,即使相隔甚远,也听到蒙千寒的呻吟,才会陡然停步,回看蒙千寒受困于千秋苑中。
可他身为娃娃,又是本能地听主人旨令,是故他只站在屋脊,不得飞身相救。
而白朗却探察出他心智已有些恢复,蒙千寒将白朗托付于他,便令白朗再无他人可求,于是白朗铤而走险,意欲对他试探一番,再决定是否将玉玺之事托付他这活死人也似的娃娃。
于是——
“师弟?”
百里斩的眼眸骤紧,移过了目光。
白朗心下一喜,继而说道:“你想救你师哥,对吗?”
幽潭一样的眼眸闪起了几处星光。
“嗯!”白朗满意地点了点头,“那你须得做好三件事。”
百里斩的眼皮急促地抖动了几下。
“第一,”白朗紧盯百里斩面容,试探着说道,“打我一巴掌。”
啪,话音刚落,便是一个掌掴。
白朗揉揉脸,将头转了回来,看向百里斩,那人还是面僵如偶,可那一巴掌着实的不轻。白朗悻然,心道真是作啊,非要拿这句旨令来试探,忘了这妖郎曾是恨无门的督尉,夜叉公子,下手极狠。
却也更为笃定,百里斩听得懂他人旨令,只要这旨令是关乎他师哥的安危。
于是再接再厉:“第二件事,到龙脉山上坤华的居所,将屋后枯井里的一个包袱交给师哥。”
百里斩眼见便要飞走,白朗忙将他按住:“哎别急,我还没说完!你须得先做好第三件事,再去做第二件。”
百里斩收息,静静地等着。
“这第三件事是……”白朗拖长了音,目光有些狡黠,又有些狠决,还略带些痞气,分明是浑不吝到决然一博的慨然。
于是声音越发铿锵有力,帝王之威势不可挡:“百里斩,飞身过去!使出你通身的本事,将挡你之人,悉数斩杀!”
只见百里斩倏然瞠起双目,眼眸里灵光大盛,下一刻,便似深蓝闪电,精灵一纵,便是丈远开外。
第一五八章 波斯
藏经阁之乱已过了十余天,坤华也早已出狱,然那所谓的雪狼肉仍未吃完,每天一大碗地赏给坤华。
这日,坤华随一名庖丁前往王宫东南角,一群奴隶正在那里修葺宫墙。
一场风波过后,坤华虽做回了牲奴,也依旧戴着马嚼,然他奉旨披上雪狼毛皮制成的大氅,抵御了风寒侵体,连日来又每日一碗狼肉下肚,如今他身子明显康健了许多,白皙的脸颊都隐现出一层红晕。
那庖丁将推车停下,掀开车上载着的几个木桶,霎时热气氤氲,谷香扑鼻,那些劳作了半晌的奴隶都争相看来,连连咽着口水。
坤华挽起袖子,拿出成撂的碗筷,在监工们的吆喝声中,奴隶们讪讪地走过来,排成队,伸长了脖子等着分粥。
坤华将粥盛进碗里,再递给走过来的奴隶,简单的劳作重复久了,思绪便不由得想到了别处。
他的小白虽体壮健硕,可那狼肉怎会十多日了仍未食尽?还有身上这件白绒大氅,可比粗陋僵硬的猪皮要暖和得多;再者,自打他出狱后,便被安置在庖厨内打杂,活计较以往轻松得多,也再未遇他人欺辱。
诸多种种,于他这个低贱的牲奴来说,不是优待又是什么?
而愿意如此待他的,除了他又还能有谁?
想到此处,虽仍不能原谅他杀了小白,可嘴角却不由自主地挑起了些弧度。
“哼,落泊如此,竟还笑得出来。”
坤华怔住,抬眼看去,说此话者正是排队走来的一个奴隶,而这奴隶,正是他的昔日侍卫阿坦。
本能地张口,可唇舌受口衔压制,一声呼唤便成了低沉的闷哼。
阿坦脸上的鄙夷更甚,不理愣怔的坤华,径自从他手中接过粥碗,转身决然离开。
坤华盯着他背影看了许久,终是默默收回视线,只觉喉咙里似梗着什么般极不舒服。
奴隶们各找地方吃食,庖丁与监工们围坐一起闲聊,坤华便寻了个僻静处歇息。
这时,身后走过人来,坤华惊怔回头,来人正是阿坦。
坤华瞬也不瞬地看向阿坦,眼神里满是忧挂和思念,还夹杂着一丝讨好的乞怜。
可阿坦仍是一副怪罪模样,四处看看,见无人注意,便坐在了坤华身边,端着粥碗兀自吃着,似是不经意地说道:“想不到,为奴不过几日,便生出奴性来了。”
却是字字砸在坤华心里,坤华下意识地摸了摸勒在脸上的马嚼缰绳,顿觉丑陋无比,只得羞惭地别过头去。
“不敢反抗,任人凌辱,堂堂一国王子沦为最低贱的奴隶,载入史册,遗臭万年,哈哈,好哇,我阿坦曾效忠过的主人,原来是这样的怂包!”
坤华强忍哽咽,瞪着通红的眼眶看向阿坦,眼神里写满了乞求,求他不要再说下去。
可阿坦见他欲哭无泪的模样,反而义愤填膺更甚,竟将碗反过来扣在地上,压低声音吼道:“才听我说了这几句,便受不了哭鼻子了么?你可知天下人对你如何评说?又如何评说我楼月家国?你以为你忍辱负重,救了我们这些奴隶,免去了胡夏对楼月的讨伐?可你有没有问过,被你救下的这些人,哪个愿意苟且偷生?”
坤华的脸因悲恸而扭曲,难以自控地抽泣,却仍强自压低声音,他无助而绝望地摇头,只求阿坦不要再说下去。
阿坦却在这时眼放金光,拽住坤华手臂,迫切说道:“这样猪狗不如的日子,你当真愿意过下去么?你就不想反抗?不想为你自己、为楼月家国雪耻么?”
坤华哭声骤止,瞠目看着他,似是不敢相信他适才所言。
阿坦续道:“你做得到!而且,只有你能做到啊!”
坤华惊惶更甚,瞪着阿坦,眼眸不安地颤晃。
却在此时,一名监工看到二人私相言语,便提着鞭子喝斥过来。坤华从惊惶中回神,忙站起身欲走。
“殿下!”
阿坦在背后惶急喊道,这一声,似是定身咒般,竟令坤华再也挪不开步子。
他转身回来,眼睁睁看着阿坦被监工抽打了几鞭,而阿坦始终面不改色,坚定的眼神也一直凝视着他。
坤华再次抚摸马嚼缰绳,看着阿坦,用力点了点头。
二月初一,太阳诞辰之日,恰也是赫连邪罗的寿辰。
胡夏国的万寿节,自是西域各国的头等大事。离二月初一还有半月之遥,各国朝圣入贡的使节便陆续进驻了胡夏。入京大道上,华丽车马、骄美仪仗,连日来络绎不绝,胡夏百姓纷纷来望,谈笑观瞻,乐此不疲。
而一众车马旅队当中,最奢华香艳的,便是波斯使节。
波斯国盛产绫罗珠宝,那马车装潢,并侍卫服饰,华丽优美自是不在话下,然更令人津津乐道的,是随行而来的那一众波斯舞娘。
她们一见道路两旁围观者众,胡夏王城又热闹纷繁,便纷纷自马车内探出头来,几十个美女,妙龄娇美,又活泼奔放,一路嬉笑打闹,挥手飞吻,与胡夏百姓交相玩笑,好不欢畅。
更令人大开眼界者不止如此。
波斯国王十分看重与胡夏邦交,波斯国又民风豪放,不吝什么男女有别,是故波斯国王此番为表诚意,便理所应当地派自己的掌上明珠随使节一同前来。
艾娃菲娅公主的马车,华美至极,香艳至极,琳琅耀眼,流苏摇曳,香氛弥漫,歌舞连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