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除了必要的休息和补给,宁行止他们都在赶路,终于在年前赶到了安西境内,再行百里,便到安西都护府的统治中心龟兹城了。
“元帅你看!好多人!”季修跟在宁行止身侧,远远便看到不远处有一处火堆,火堆周围不到百人,个个身穿皮甲。
宁行止抬手让大家止步,自己先行过去查探。
刚打马上前,那边也有人骑马飞速朝他的方向冲来。
两人渐近,各自把骑马的速度降了下来。
来人三十出头,长相粗犷,眼睛明亮,眉间有道深刻的刀疤,却并不显狰狞,反倒是透着边关男儿的血性。
看到来人,宁行止不由愣住:“岳都护?”
被称为“岳都护”的乃是安西大都护岳殊,岳殊听到宁行止对他的称呼,眉头一拧,扬着下巴睨着他,显然极为不满,他道:“你叫我什么?”
宁行止抿抿嘴,一时不知该怎么称呼了。
岳殊却不打算放过宁行止,他上前来捏住宁行止的后脖颈,语调微挑:“嗯?”
宁行止缩了缩脖子,斟酌道:“岳大哥。”
岳殊仍旧不满,他气呼呼道:“你个臭小子,过去随着陛下跟我后面巴巴的喊表哥,如今跟陛下闹别扭,这连表哥也不肯叫了吗?”
岳殊是先皇后的亲侄儿,聂玄的表哥。
他性子跳脱,看不惯聂玄小小年纪就死气沉沉,常带聂玄出去玩,捎带着带上聂玄身后的小跟屁虫。
宁行止长得好看,性子讨喜,嘴又甜,岳殊从带聂玄玩,变成了带宁行止玩,后来岳殊发现了,叫不动聂玄不要紧,只要能把宁行止喊出来,聂玄定会跟上。
不过宁行止有一点不好,他怕聂玄,事事听聂玄的,若是聂玄不准他去玩,他便是再坐不住,也能乖乖在聂玄身边待着。
最后反倒是聂玄不忍拘着他,便找岳殊来,让岳殊找宁行止去玩,他再顺势同意,别扭得很。
宁行止犹豫了一下,乖乖喊道:“表哥。”
岳殊闻言,立刻笑开,他拍了拍宁行止的后背:“这才乖!”
言罢,看了眼宁行止身后不远处绵延的队伍,道:“营帐已经扎好,今夜便在此处休息,明日再赶路,我还带了不少吃的,这一路大家辛苦了。”
“一切都听表哥的。”宁行止道。
“哈哈哈,那可不成,你可是小元帅了,怎能事事听别人的?”
宁行止道:“我初次带兵,尚且懵懂,表哥经验丰富,还是多听表哥的。”
宁行止一口一个“表哥”,叫的岳殊乐开怀,他笑道:“快去安排吧,待到了龟兹,好好为你们接风洗尘。”
宁行止打马回来,安排大家就地休息,生火煮饭。
段逸跟在宁行止身边,小声询问:“刚刚那人是谁?”
宁行止不想把岳殊和聂玄的关系告诉段逸,免得段逸再担心,只道:“是安西大都护。”
段逸有些讶异,他以为安西大都护当是格外威严的,可看来却是极为豪爽,好打交道的。
“你同他很熟?”宁行止性子虽好,可并不喜人触碰,若非关系亲近,谁也别想近他的身,刚刚看宁行止和那安西大都护之间举止亲昵,关系当是极好的,只是段逸倒是从未听宁行止提起过。
宁行止含糊道:“小时候他带我一起玩过。”
段逸见宁行止不想说,也不再追问,只道:“既然熟识,那倒是方便了。”
吃过晚饭后,大家自觉轮守值夜,第二日一早,便起身上路了。
路上,宁行止和岳殊并马而行,岳殊给宁行止说了下这边的情况。
百越本是昆仑以南的一个小部落,近些年势力不断扩大,却碍于大亓国威,不敢造次。
先皇继位后,耽于享乐,不理朝政,以至于朝堂混乱,民不聊生。
百越看准时机,一路吞并周遭小部落,直至龟兹。
若非龟兹由岳殊守着,说不定如今已是百越的囊中之物。
岳殊几次上奏先皇,请求出兵攻打百越,扬我国威,收复失地,可先皇却是左右摇摆,不肯松口,更是在收到百越献上的美人后,绝口不提攻打之事。
而今百越二王子当政,其野心昭昭,对龟兹城屡次骚扰,若再不反击,怕是百越真要把大亓当软柿子捏了。
岳殊把这边情况讲完,拍着宁行止肩膀,正色道:“你虽初次带兵,但陛下同我说过,说你将左奉宸卫打理的很好,是不可多得的将才,我相信陛下的眼光,也相信你,来到这里,你放开了干,有我在后面给你兜底,待你回到西京,你带来的这些兵可就是未来你封侯拜将的绝对拥趸者。”
宁行止听到聂玄对他的称赞,心思微不可察的飘忽了一下,可想到离开前在紫宸殿内聂玄说的话,宁行止就忍不住狠狠唾弃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的对聂玄心存幻想。
岳殊是聂玄身边少有的能让他说两句心里话的人,他对聂玄的心思也知道,此次聂玄让宁行止来的目的就是给宁行止攒个军功,待回去后,好对宁行止大加封赏。
聂玄有什么话都好憋在心里,过去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既然他不肯说,那就由岳殊来说,他不能不让宁行止对聂玄的用心丝毫不知,只是他说的都已经这么明白了,宁行止的面上怎么就看不出一点儿开心呢?
“年纪轻轻便能封侯拜将,不开心?”岳殊道。
宁行止摇头:“我年纪轻,资历浅,到时怕是会落人话柄,比我厉害,军功卓绝的人有很多,怎么也轮不到我的。”何况,此番回去,他便要辞官,封侯拜将又与他何干?
岳殊闻言,忍不住大笑:“我可不是说笑,是提前与你透个底,你切莫妄自菲薄。”
宁行止抿嘴笑笑,不再多言。
一路疾行,第二日晚间便到了龟兹城。
岳殊一早就安排好军务,待宁行止他们到了,便可直接行事。
宁行止他们来了三日,百越便来骚扰了三日,虽来的人数不多,且都是些小喽喽,但足以见其猖獗。
“表哥,我们这仗准备怎么打?”
城楼上,宁行止和岳殊并肩而立,他虽挂帅,但到底岳殊才是这里的主人,凡事还是当以岳殊的意见为准。
岳殊道:“看到前面那条河了吗?”
宁行止点头。
岳殊道:“龟兹冬日极寒,恐怕用不了几日,那条河就会冻住,百越恐怕等的就是河水冰封之时。”
“百越来了多少人?”宁行止问。
岳殊道:“约莫五万,兴许不止。”
宁行止诧异,没想到百越竟带这么多人压境龟兹,看来岳殊的压力也不小。
岳殊看着宁行止讶异的表情,笑道:“倒也不必如此紧张,他们人数虽不少,但我们也不差,何况,他们跋涉而来,粮草也不如我们丰沛。”
“哦?”宁行止瞪大眼,“粮草不足他们也敢打?”
岳殊道:“你以为他们为何要打?”
宁行止稍一想便明白了。
百越气候恶劣,土地贫瘠,每年粮食产量想必不佳,他们侵扰大亓的目的怕是也打着大亓肥沃土地的主意。
宁行止想到大亓与百越通商以来,尽显大国风范,对百越也从不吝啬,每年都会赠粮于他们,只是自百越吞并大亓边境数城后,大亓便断了他们的粮,如今他们怕是打上大亓这块土地的主意了。
岳殊道:“他们打着冰冻的主意,我们又何尝不是?”
“怎么说?”宁行止等着岳殊安排。
岳殊握拳捶在城墙上,气势如虹:“陛下既然派兵前来,我们岂能只是守城?百越想要踏冰而来,不妨我们踏冰而去,将他们赶回老家,收回失地!”
“好!”宁行止跃跃欲试,他道,“不如派我带一队人过去,先去烧他们粮仓,到时你再带兵来援,我们内外配合,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岳殊一听,立刻拊掌,刚要同意,又犹豫了:“你这法子倒是不错,我再想想,看派谁去合适。”
宁行止不解道:“我啊,我武艺好,可以先行查探粮仓位置,我不是夸海口,整个军营,若论单打独斗,绝无一人是我对手。”
“不行。”岳殊答应过聂玄,要保证宁行止的安全,他怎能让宁行止去涉险?
战场上波诡云谲,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岳殊怎敢把宁行止放出去?
“为何?”宁行止对自己的能力很自信,他一定可以完成任务,还能把带出去的将士带回来,岳殊为何不允?
“说了不行就是不行,不必再说,你只要乖乖跟在我身后等着挣军功便好。”岳殊沉着脸道。
“表哥,陛下让我来是帮你的,若跟在你身后轻轻松松挣军功,我又何必千里迢迢来此?何况,你不是说了,由着我来,你给我兜底吗?”宁行止虽说本意是去辞官,但既然来了,那便要好好打这一仗。
“好了,时候不早了,你回去睡吧。”岳殊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宁行止沉默的看着岳殊的背影,转身看向那条河,河面似乎已经结了薄薄的一层冰了。
再看守在城门口的百越士兵,若想偷袭,必须绕过他们直达百越军营,他们的时间并不充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