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连山是被渊啸请过来的,当初说好就是做个见证,他想着不过是要地,双方争执一通,他从中做个调解,两边卖个好谁都不得罪,谁知道眼下成了这个局面。
董大壮见他一直不说话,急了:“徐大人,我们连年往您家送菜,您可不能到头来不管我们了啊!”
一听这话,徐连山“啪”的一掌拍在桌面,指着人道:“少信口雌黄!”
董大媳妇儿提眼瞧他,哼哼哧哧道:“您这不是拿人钱财却不干正事儿么,还是说林家给了您啥好处了?”
“放屁!”徐连山气的头疼,他坐回椅子,朝董大壮道,“你家占地,是自己个儿认下的,现下和我叫什么屈?!”
“我家没钱,就命一条,要么拿刀捅死我。”董大媳妇儿说的理不直、气不壮,全凭个胡搅蛮缠,“我家是占了地,可你家不也种不了啥么,都是乡亲,我用用咋了,至于小气巴拉的连年要?”
林白梧冷笑:“那我瞧着您家院子也空,我家拿来做鸡圈,您定也是不在意吧?乡里乡亲的。”
“你说什么!我家的院子、我家的地,凭什么给你用!”
“就是这个理儿。”林白梧看着她,“我家的地,就算不种,也轮不上别家占。你家不仅占,还一占就是大几年,要了也不肯还。”
“那、那不是……”董大媳妇儿扯着颈子,没理儿也得嚷上两句。
这么闹下去没个头,徐连山看向林白梧:“林家小哥儿,虽说董家占地不对,可十五两……是不是有点多了。”
是多,可董家人贪占小便宜,你讨辆车他只给个轮儿、要块布只给绺线,他想要回地,必得说得无理、过份,才能要回想要的。
林白梧站起身,缓声道:“我家请了徐村长您来,是想着村长为人公正,是个好的见证人。现下僵持不下,看在村长的面子上,我愿意退一步,不要这十五两。”
董大壮一听,满脸堆起笑:“林家哥儿菩萨心肠,这敢情好!我家收了菜,立刻还地,绝不拖延!”
林白梧淡淡勾了勾唇,道:“我说不要这十五两,可没说不要菜,你家这茬的收成,得给我家一半。”
“那咋个行?!”董大壮直接跳起来,“你这双儿,咋能贪得无厌!”
“你说什么!”渊啸一声吼,吓得董大壮缩起颈子去,这汉子的“丰功伟绩”那么多,村里谁家都不敢惹。
可要他给出去菜,他家这一季还赚什么钱啊。他坐回椅子里,两手握起揣进袖管子:“我家给不出,你还要硬抢不成?”
董家若真不肯给,林白梧确也干不出硬抢这种事,他正不知道该咋办,就听身侧渊啸道:“那便告去县衙,咱整个村子、都别想好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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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办公室羊了,我还没测出来,但咳嗽的肺快出来了……
能日三先日三,日不动我再挂请假,宝子们注意身体,呜呜呜呜……
第52章
“哎呀, 渊汉子,你这说的什么话啊!干啥要闹成这样!”徐连山急起来,要是因为这档子事告去县衙,他村长的老脸都没地方搁。
渊啸沉声道:“那便听我夫郎的, 一半菜。”
屋子里谁也不说话了, 都在无声的僵持着。
忽然“吱”一声响, 屋里的门打开, 董家阿婆走了出来。
她和村长不相上下的年纪, 样貌却要老上许多,两鬓霜雪一样白,眼周布满皱纹, 苍老的不成样子。
门一开, 董家的小孙孙平小子也跟着出来了, 老妇往里头指了指,哄道:“去和阿爷呆着。”
董平拉着董阿婆的衣袖子,不愿意走:“不嘛。”
老妇满是褶子的手摸了摸他的后脑勺,领着小孙子进门去, 安抚好他,才又出来。
瞧人出来,董大壮支支吾吾喊了声:“阿娘。”便又缩着颈子窝回去了。
董家从来他媳妇儿管事, 他窝窝囊囊惯了, 闹出事,也挑不起个儿。
老妇看看林白梧, 又看看渊啸, 缓声道:“咱俩家邻着这么多年, 好久没好好说回话了。”
林白梧不言语, 却也想起好多年前、董大还没娶媳妇儿的时候, 他也曾受过董家阿婆的好。
那时候,林大川当爹又当娘,还得做工赚小钱,许多时候顾不上他,两家离的近,董阿婆也曾给他送过吃食,抱着他哄;还有董二力,这汉子敦厚老实,旁的如何起哄,也不曾说过他一句坏话。
小时候的印象不多清楚了,可林白梧总也有记忆,那种一想起来也温暖的记忆。
他看着董阿婆拘谨的笑,心里便不落忍,想着算了算了,就这样吧。
老妇搓了搓手:“梧哥儿,你家要银子、要菜,这都应当,可这几年遇天灾,收成都不行,折算下来,确实没那多钱。”
董大壮听他娘这么小心翼翼的说话,心里可烦,歪起个头:“阿娘,您和他们讲这个啥用!”
董大媳妇儿抻起颈子,附和:“他们就是黑心黑肠的讹人呢!”
“你俩可闭嘴吧!”
老妇叹了口气,轻着声问:“我想着打个商量,这菜能不能分着批的还你家啊?”
见人不言语,老妇又道:“今年老天爷行善积德,收成才好一些,可我家六张嘴,全指着地吃饭,你看能不能先给上部分,等下一茬地种起来了……”
林白梧看不得一个年迈的阿婆,如此卑微的求他,他正要说“好。”
董家媳妇儿却嚷起来,她捶胸顿足:“啥啊!平小子这年纪,马上就得念书了!我省吃俭用、抠抠搜搜为了谁啊!难道是为了我自己啊!您一张口就要给地给菜,到时候平小子也别送去书塾,搁家里种地吧!”
董大壮皱起眉:“老董家种地这么多年,怎么就不能继续种地了。”
“种地种地!种地能有啥出路?!和你一样,还是和你那个没出息的弟弟一样!老天待你好些,你还有口饭吃,老天薄待你,你就得吃糠咽菜!”
她忽然“呜呜咽咽”哭起来,伸手抹着脸,冲林白梧道:“你林家眼瞅着过好了,井打了、房子建了,也不是那个差钱的人家,咋非对着我家过不去!你这是要菜吗?你这是要我家的命啊!”
林白梧起的那点恻隐之心,荡然无存了。
前几年天灾,家家户户过的都不好,阿爹又伤了腿,若不是渊啸来了,他家还得在苦难里苦苦挣扎。不会有救世的人愿意出手帮上一把,更不会有欺负他家的人、良心发现对他好。
可而今,他家过的好起来了,以前的委屈都不叫委屈了,就得平白无故的受着了,人是容易忘了疼,也无法感同身受记起别人的苦。
他深吸了口气,不想再纠缠:“三分之一,这茬儿菜的三分之一,给我家。”
董家阿婆连连点头:“成,成!”
“成什么成!”董大媳妇儿一屁股坐在地上,拍着腿、嚎啕大哭,“您这一张口就出去三分之一,您当菜是那么好种的啊!这日子没法过了!全都喝西北风去吧!”
林白梧嫌吵,只对老妇道:“董阿婆,您说的话算数吗?”
“算。”老妇佝偻着背,“这些年,我家做的不对的地方,你多包涵。”
林白梧看向徐连山:“麻烦村长给我家做个见证。”
天色已经很晚,徐连山早就烦得透顶,他听了话,点了点头:“董家媳妇儿,你也别闹了,这事解决好,大家冰释前嫌,还是邻居嘛。”
董大媳妇儿眼泪糊了满脸,两手揣进袖管子里,窝着不吭声。
事情既已说清,也没留下来的必要。
三人出门去,与来时不同,走时再没人相送。
圆月如盘,悬在摇曳的树梢,照得天际亮堂堂。
徐连山“哎呦”直摇头:“可是为了你家这事儿,给董家媳妇儿得罪个透。”
林白梧心里虽厌恶,面上还是恭敬的作了个揖。
到门口分路而行,渊啸牵着林白梧回了家。
夜晚的油灯昏黄一盏,将两道影儿拉得老长,林白梧问:“村长那么个人,你是咋给请来的啊?”
渊啸憨笑:“他看上苍菇子了,我应了,给他采半篮子。”
苍菇子,那东西只有山东坡才有,林白梧锤他:“东坡那地界危险,老虎、野山猪多!咱家还有,你拿那些。”
渊啸的大拇指蹭了蹭林白梧的小手背:“你男人厉害,没怕的。”
两人回了屋,渊啸照例去灶堂烧水。
林白梧之前应过给渊啸缝个钱袋子,前些时候事儿忙,到近了才得出空。今夜的事叫他心绪不宁,摸了针线心里才安稳。
渊啸端盆子进屋,就见林白梧掌着灯、垂个头在小桌边缝缝绣绣,他喊他:“过来洗脚。”
林白梧“哎哎”应下,将针别进布团子里。
他才坐到炕边,渊啸就自然而然的蹲下/身给他挽裤腿儿了,他的大手粗糙,摸到腿、带着痒。
林白梧不习惯被人伺候,躲了躲,没躲过,只得由着他来。
渊啸拉个马扎坐他对面,轻声道:“这么夜了,就别绣了,把眼睛熬坏,我心疼。”
林白梧反身伸长手,将绣到一半的钱袋子拿过来给他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