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话语倒也不是真心为了他而想,不全是为了他的健康,而是观察一个人就是先看这个人有没有劳动能力。一个失明的人,说好听点是行动困难,说难听点就是农村里的累赘。
朝言他又不是傻子,今个头一次来到这种地步,被人评头论足,脸上有些迟钝。但偏偏人家又不是骂他,只是打着关心的名义说着自己的想法,所以他还毫无办法。
但恍惚间,严景倾让他坐下,两人端正的在椅子上找好了自己的位置。严景倾低头轻轻摸了摸他的衣角,好像有些许安抚之意,后又让他紧紧攥着的手松开了些许,但又不显得轻浮。
严景倾倒是郑重,对着这几个人很客气的说道:“几位大娘,阿言他现在眼睛需要休养,又不是说好不了。再说了,当初也是我救的他,现在他就是我的家人,多谢你们的好意了,不过我会一直照顾他不用麻烦别人。而且我和李大娘说过了,这两年不着急结婚,真的不用为我物色……”
话语都说到这份上了,那些年纪大的人虽说是没眼色,但到底不是傻子。只是略带不快的神色,但邻里之间这又不算什么大事,那几个也就是干笑两声转移了话题。
她们为什么这么执着这份上,朝言在这一刻终于明白了。
家中的女儿都已经长大,村里人的女孩子嫁人都很早,十五六岁就得张罗说媒。早日给女儿寻个好去处,自然着急。而严景倾无论是外貌还是品行都是村里一等一的好,身强体壮干农活也利索,就算没有多少家底但人看着是老实。
一些心疼女儿的,倒是会想着跟个老实没有坏心眼的人结婚,这样还幸福。
朝言心里叹了口气。
任他再不高兴,景倾哥以后也不是自己一个人的,虽说现在是心疼自己,可未来两人总要分开。他也希望自己能好起来,于是沉默下来。
时至晌午,终于是开席了。
这些菜都是主人家自己忙活做的,大喜的日子也都舍得杀鸡宰鸭的,这顿饭确实是好吃。严景倾怕他看不见,一直都是自己给他夹着菜,但朝言还一直不说话。
怕他这顿喜酒吃的不痛快,严景倾草草给新郎新娘送了祝福,然后拉着朝言就先回去了。也甭管别人怎么想,反正他俩溜的倒是快。
出了王生家里,严景倾就将手放在朝言的肩上,低下看着他:“若是不喜欢别人的话语,以后我们就全部自己做事吧。省得旁人说三道四,让阿言不痛快了。”
他的话语轻飘飘的,还带着一丝哄孩子的语气。
从严景倾这角度望过去,即使被白绫遮住的朝言也好像脸红了,双颊有些热。他将严景倾的手拿下去,才说道:“没关系的,以后我不出门,景倾哥你出去就好了。我以后……陪着你打猎。”
“嗯……行。”严景倾忽然真的有一种这是自家弟弟的感觉,而且恍惚间,朝言的声音有时候也让他感到很熟悉。
第8章 打猎
严景倾这两天没有其他事情可做,所以依旧去打猎。管他抓个什么玩意,总之碰碰运气总比什么都好。
如今刚入夏不久,不少野物因天气燥热行动都会比较慵懒。
朝言也收拾起来了,今个穿了一身白净,衣物虽朴素但总觉得跟着自己外出很糟蹋。严景倾也没说什么,就是叮嘱了一句:“等会儿你可不能乱走动,省得把衣服弄脏了。”
口吻怎么有点像教育自家那调皮的小孩子。
朝言乐了一下,拿着盲杖走在外头,脸上被早起的阳光晒的有些暖晕。两人正准备走,谁知王生和陈堂又莫名其妙找了过来。
察觉这里来了客人,朝言往后退了一步,以耳倾听。
严景倾倒是奇怪:“你这新郎怎么不在家里多陪陪新娘子,今天怎么来这了。”
被他反问王生还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我爹娘说我太粗犷,光在家里下地也收不到多少钱。干脆让我跟着你出来多学一门技术,以后若是能打猎,也能多补贴……”
要不然家里的庄稼地也有他爹和娘看管着,自己再多一个反而是只在一个地方耗着。来来往往的钱只能靠庄稼地,但若是他能学个打猎,以此来卖钱也有多一门的收入。
他爹娘果然也是个好算计的,技多不压身。
王生很不好意思,马上说道:“我听木匠大哥说你最近是不是想挖个池塘啊,到时候我来给你打下手!”
行,得亏这小子是个憨厚的人,也知道互相帮忙的说法。
严景倾倒是知道这家伙来是干嘛了,但旁边这读书郎也跟着他寸步不离,面上倒是好笑的问:“那你呢,我记得你爹娘都不舍得你来这些吧。”
“我?”陈堂表情散漫,“书天天读,我对自己很有信心。倒是我觉得打猎挺新鲜的,我想来试试而已。”
算了,一人动身,如今还得带着三个随行的。
知道的是去打猎,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要一起上京赶集呢。
严景倾原本是拿着一堆东西的,如今这俩小子跟过来后自己手上反而轻了。于是他就带着朝言在前边走,还没进入树林子前烈日当头,不过都是男子倒也没谁真去计较。
就是陈堂从没感受过在烈日下走这么久,脸上有些发烫而已。
等到几个人终于进了树林里去,那热度才终于消散了些许。山林间阴凉的风瞬间将这些燥热和不平静掩盖下来,取而代之的是各种虫子的沙沙叫声和鸟鸣。
身后几人挨的有些近了,陈堂发觉周围一股若有似无的药草味香。
他是个狗鼻子,非得嗅出是谁的味道,搁一旁王生身上没闻出来,往前走才在朝言身上闻到。陈堂知道可能是药草味,但还是想出声问问:“以前我喝草药都是苦味,怎么朝言身上的这药味有一股香气?”
朝言回头好像感觉到有人靠自己太近,于是又朝严景倾身旁挨着些。
严景倾敲了他一下:“药味就药味吧,你老嗅他干吗。”
“是景倾哥做的,可以驱散虫蚁。”朝言默默答道。
几个人顿时又安静下来,终于到了严景倾常呆的地,他默默坐下拿出织网和细竹条开始布置陷阱。由于这次带的东西有限,这两人也只能笨拙的跟着他再做一遍。
严景倾的陷阱笼做的自然是漂亮,一旁这两人一看就不结实。
他可容不得什么一次两次给他们练手,那些动物又不是傻子,挣脱一次就有警惕心了,严景倾只好又拿过来缝缝补补全部修钉好才将东西放那。
这一次因为人多,不可能全部人都守在这里。
严景倾准备四散开来等,于是将王生留在这:“你在这等着,若是笼子里进东西了就将这个棍子往上面插,这样我们在山顶就能正好看见。若是你遇到危险了也将这根长树棍插在那个地方。”
他从口袋里拿出用特殊药草捣成的颜料汁水全部抹在树棍上,直到树棍完全变色后就可以当做信号。深山里那些什么烟花当做信号并不好使,相反会打扰一些大型动物,为自己惹来麻烦就不好了。
叮嘱完,严景倾又带着朝言和陈堂往山顶上走。
陈堂以为山顶上肯定是更厉害的动物,整个人还有些兴奋:“那我们去干吗?”
“采药草。对了,你可不要碰蘑菇,那玩意有些碰了会死人,不认识的不要动。”严景倾顺手从旁边摘了一根有些眼熟的东西给陈堂看,还生怕这货不认得,“自己拿着,仔细的对比,长得差不多一样就可以收进来了。”
陈堂顿觉无趣。
他说了个好,然后一回头发现朝言的嘴角好像在笑,整个人愣了下。
树林子里一直有风,朝言的衣服摆动的很轻。这会儿他轻轻在笑,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让陈堂有些异样。总觉得这人虽是个男子,面容俊俏,但总有种吸引人的劲。
于是他也保护欲上升,怕严景倾太忙,又自告奋勇的说:“那景倾哥你去忙,我帮你找这些东西,你……你要不坐在这,周围没多少东西。”
他给朝言找了一个好坐的地,也不用怕危险。
严景倾想想也是,他递给了朝言一个水壶。正想离开,忽的一阵大风吹过,朝言头上用来的束发的发带顿时松了。一头乌黑的长发,就那样散乱着。
他不动声色让朝言转过来,非常娴熟的拿发带给他扎好。朝言感受着这道力量,可还没等一会儿,今天他扎的力度都太轻了,白绫也从眼上飞了下去。
朝言便只能伸出手在地上胡乱摸索着,等终于碰到白绫时,已经被陈堂捡起。
陈堂将白绫递给严景倾,他抬头想看白绫下的眼睛是什么样的,可又觉得冒昧。于是转过脸去没敢看,严景倾就那样默不作声为朝言收拾好了。
严景倾笑说:“是不是自己不太习惯,要不以后我来帮你扎吧。”
朝言有些拘谨:“不知道,可能是早上手没什么力气……”
好像更怪异了,在严景倾耳朵里听起来莫名有点像示弱撒娇的样子。他将这念头甩走,拿起东西就去旁边除草。山上的不确定因素太多,严景倾可没有一等一的把握不发生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