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他巴拉巴拉唠叨一堆, 还是言简意赅蹦出一个词汇,云飞都能精准地抓住他话里的精髓,然后体现在行动上。
不知道是力气大还是天生适合干这行,明明是第一次洗面筋,云飞最后做出来的成品居然和楚溪客亲手做出来的不相上下!
姜纾笑着逗他:“咱们三教九流流传着一句话,‘教会徒弟,饿死师父’。”
楚溪客美滋滋地摇摇头,一点儿酸葡萄心态都没有。
事实再一次证明,他就是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普通人,注定干不了什么光复王朝的大事业。可是他命好呀,随随便便捡个小徒弟就是天赋流,他不躺赢谁躺赢?
楚溪客很是心大地退居二线,把洗面筋、蒸凉皮的任务悉数交给了云飞,自己只管喝着蜂蜜水撸撸猫,顺便鼓励鼓励砍柴的小帮工。
云柱一看就是那种饱受外界嘲笑、有点内向又有点自卑的小少年,这样的孩子但凡得到一点儿来自外界的善意,对他们来说就是莫大的鼓励。
赶巧了,楚溪客的教育模式就是妥妥的“鼓励派”,哪怕砍个柴都能被他夸出花样。
“嘿,这缺口平整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拿刨子打磨的!”
“嚯!这速度,我就喝口水的功夫你都砍一堆了?”
“诶呀妈耶,你说你小小年纪力气怎么这么大?砍半天都不带累的!”
“柱儿啊,往后谁再笑话你吃多你就拿干柴拍他脸上,怎么,吃他们家米了?咱们吃的饭全用来长力气了不行啊!”
“……”
楚溪客一边抑扬顿挫地夸奖,一边抓着桑桑的小爪子加油助威,难得桑桑成熟稳重又好脾气,虽然有点心累,但还是打起精神配合他。
“喵~”
家里有个这样的小弟,做猫大哥的难免要多承受一些喵!
云柱俨然受到莫大的鼓励,劈起柴来更卖力气了。只见他高高地扬起柴刀,一刀下去,不仅那根柴,就连柴禾下面的大木桩子都被他从上劈到下,咔嚓一声,断成两半。
楚溪客傻眼了。
姜纾下意识欠起身。
云字辈四人组也不约而同露出惊异之色。尤其是云烟,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云柱吓傻了,他、他又闯祸了,刚刚忘了收住力气……
姜纾第一个反应过来,检查了一下云柱的手臂,问:“可有哪里不舒服?”
云柱摇摇头,怯怯地说:“就是手有点麻。”
所有人:“……”
足有三尺高的大木桩子直接劈开,砍刀都卷边了,你只是手有点麻?
云飞一脸歉意:“师父,师公,对不住,阿弟他从小就力气大,平时都有注意收敛的,今日或许——”
“我刚刚也没有很用力。”云柱小声反驳。
所有人:“……”
啊,原来人家根本没有很用力!!!
楚溪客突然笑起来,一脸兴奋地捏捏云柱的胳膊,拍拍他的肩,说:“你这是天生神力啊!劈柴浪费了,理应有大用途!”
众人以为下一刻楚溪客就会说“应该找个师父,好好学学功夫,将来做个大将军”之类的话,云烟甚至上前几步,做好了准备。
纥骨一族有一套刀法,需要力气很大才能学得精髓,她以为这一代的传承要断在她这里了,没想到此生还能遇到一个这么好的小苗子。
不料,楚溪客兴致勃勃地把云柱拉到案板旁,诱哄道:“猪肉丸好吃吧?”
云柱毫不犹豫地点点头。
楚溪客笑眯眯地把一对小木槌塞到他手里:“以后捶打猪肉馅这件事就交给你了,记得每一份肉都要打够八千下哦,只要好好打,以后天天有猪肉丸吃。”
云柱眼睛一亮,立即动力满满地打了起来。
围观群众:“……”
就这?说好的练功夫呢,说好的大将军呢,就这么失之交臂了?
云烟向钟离东曦求助:“殿下,怎么办?”
钟离东曦道:“不急,再看看。”
云烟耿直地点点头,殿下是想再看看云柱的心性人品吧!
钟离东曦看着笑得见牙不见眼的小郎君,私心里想着,这张烂漫如夏花的笑脸,他还想再看看。
***
出门摆摊的时候,前面有小帮工推着小鹿车,后面有小徒弟保护着,怀里还有一只充当吉祥物的小桑桑,楚溪客感觉人生已经达到了巅峰。
他已经打算好了,到了东门之后第一件事就是隆重宣布,他有徒弟了!
没想到,摊贩们比他还激动,远远地看到他就呼啦一下围了上来,这个说“渴不渴啊,赶紧吃个桃子”,那个说“热不热啊,快来喝碗糖水”,还有搬马扎的,打扇子的,用笑脸试图迷惑他的。
楚溪客一脸警惕:“诸位兄弟阿嫂为何这般热情?”
“这不是听说了个好消息嘛!”
楚溪客:“你们已经听说了?”
“可不是么,咱们整条街的摊贩都觉得很合适呢!”
楚溪客顿时放松下来,连连点头:“我也觉得很合适,简直太幸运了!”
大伙神色一喜:“这么说,楚小哥同意了?”
楚溪客笑得开怀:“我当然同意了,灶君像前行过拜师礼的,还能反悔不成?”
大伙一脸不解:“什么拜师礼?”
楚溪客更加不解:“我收了个徒弟啊,你们不是已经知道了吗,还说是个‘好消息’。”
摊贩们:“我们说的‘好消息’是孟夏宴啊!”
楚溪客:“……”
敢情彼此开心了半天,说的不是一回事儿?
大伙七嘴八舌一通说,楚溪客才明白了孟夏宴是怎么回事。
原来,每年四月刚刚入夏的时候,礼部和内府监都要举行“孟夏宴”,长安城中算上东西二市总共一百一十坊,每坊都要推出一家食肆参与。
往常时候,因为万年县令的关系,祥云楼向来一家独大,其余酒楼食肆根本没有机会。今年却不同,祥云楼换了东家,对方早就放出话主动退出今年的角逐,其余食肆皆可公平竞争。
“可我没开食肆啊,只是一个小小的烧烤摊而已。”楚溪客弱弱地说。
“只要味道好,不拘大酒楼还是小摊位,去年通济坊就是一个小小的点心铺子入选了呢!”
“再说了,楚小哥现下可不是‘小小的烧烤摊’了,如今咱们这‘平康坊美食街’可是远近闻名的,听说长安县令都想把咱们挖过去呢!”
“合该让他们看看,小摊位也能入选孟夏宴。”
“参选!必须参选!咱们整条街的摊位唯楚小哥马首是瞻!”
大伙兴致高昂,一脸期待地看着楚溪客。
实际上,放在一个月前他们绝不会如此积极,是因为楚溪客吸引来了进奏院、宰相府这样的贵客,也是因为楚溪客“平康坊美食街”才渐渐扬名,是楚溪客给了他们这样的底气。
若是楚溪客自己,向来对这种带有竞争意味的活动不感兴趣,但是,面对一道道恳切的目光,拒绝的话终究没有说出口。
“我、我考虑一下。”
“那就看楚兄弟的了!”
“缺人缺东西直接说!”
“咱们都是你的后盾哈!”
楚溪客笑笑,真的打算好好考虑了。
快要收摊的时候,钟离东曦照例驾着牛车来接他。楚溪客和往常一样给他带了两串大面筋。
钟离东曦姿势从容地啃面筋,楚溪客抱着桑桑碎碎念。
“我心里一点底儿都没有啊,况且人手也不够,原本我还想把凉皮摊和烧烤摊分开来着,这样一来,可能要推到孟夏宴之后了。”
钟离东曦放下面筋,认真跟楚溪客说话:“倘若缺人手的话,我这边倒是有一个人选。”
“谁?”
“云飞的母亲,云娘子。”
之所以推荐云娘子,是因为钟离东曦知道,云娘子绝对不会背叛楚溪客。
实际上,最初云飞受祥云楼掌柜的指使接近楚溪客的时候,钟离东曦就让云浮去查了,当时只查到云娘子曾为乐籍,是犯官之女,并没有查到她的真实身世。
是云娘子主动暴露的。
今天早上,她从蔷薇小院离开后不久,又乔装打扮回了城北,没有来平康坊,而是去了东市的黑店。
云娘子进店之后没买东西,也没卖东西,而是存了一枚家族印信。店中有钟离东曦安排特意安排的前朝之人,一眼就认出那是缙云氏的徽章。
缙云氏,相传为炎帝后人,自从祖上有一位家主被掌权者厌弃之后,后人便流散各地,有的隐去姓氏,有的改姓“云”,只有人数不多的嫡系一支保留缙云氏的族徽传承下来。
缙云氏精通医术,有时作为赤脚医生行走四方,悬壶济世,也有的会进入朝堂,为掌权者效忠。族长向来不论男女,有才能者居之,云娘子的母亲便是上一任族长。
说起来那也是一位奇女子,她伪装成男子参加御医署的考核,以头名录取,一路做到医正之位。不料一次为了救人,意外暴露了女儿身,按律应该处死,是楚溪客的母亲鹿攸宁救了她。
那时候,鹿攸宁还不是皇后,只是一个七八岁的小娘子,就引经据典驳倒了一众言官,缙云氏因此才保下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