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葬身火海”的太子还活着,这个皇位今上是让,还是不让?
一时间,上至文武百官下到平民百姓,都在讨论这件事,甚至有人在平康坊设下赌局,别说,押楚溪客的人还真不少。
今上气得不知砸了多少次御书房。
当事人之一的楚溪客震惊程度不亚于长安百姓,怀疑的目光在姜纾脸上转了一圈,最后定格在贺兰康身上。
贺兰康反将一军:“许你们爷俩有事瞒着我,不兴我有点儿小秘密啊?”
贺兰康说的自然就是楚溪客“梦”里关于他死掉的结局了,余震被埋事件过去后姜纾一五一十告诉了他。此刻提起来,心虚的立马变成了姜纾和楚溪客。
贺兰康得意地把姜纾拖到自己的椅子上,很是得意地说了关于李宣的事。
当年,先帝自知时日不多,撑着病体为亲近之人做出安排,李宣就是其中之一。
今上和御医联手做了一场戏,让李宣以为东海的小岛上有救治先帝的仙药,为表诚心亲自带人出海求取。不成想,三个月后回来的只有一名亲卫。对方声称李宣乘坐的船只遭遇海难,整船人除了他无一生还。
实际上,李宣并没有死,而是被心腹扣在了东海的某个小岛上,直到先帝驾崩,今上篡位,长安的纷争尘埃落定,李宣才重获自由。
然而,他也自此一蹶不振,险些在先帝陵前自戕。
幸好遇到了贺兰康。
贺兰康是在追查姜纾下落的时候遇到李宣的。他把李宣揍了一顿,然后告诉他小太子还活着,姜纾没有放弃,贺兰氏也不会放弃。
李宣这才重振旗鼓,回到海岛,隐姓埋名做起了海上贸易。他本就头脑灵活,再加上先帝留下的人手和钱财,很快就积累了巨额财富。
这一次高调现身,是他和贺兰康计划好的。
楚溪客需要一个无可挑剔的证人恢复身份,平川军也需要一个强有力的理由杀回长安。
楚溪客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所以,小叔叔拿给今上的传国玉玺是真的?”
贺兰康:“不然呢?拿个假的能狗皇帝能信?”
楚溪客张牙舞爪:“那可是东曦兄送给我的求婚礼物啊啊啊!”
贺兰康一脸好笑地挡住儿子的花拳绣腿,大摇大摆地圈着姜纾离开了。喁稀。
姜纾似笑非笑看着他:“你瞒着崽崽也就算了,为何找到安王的事也不跟我说?”
贺兰康心虚地清了清嗓子:“那个,这不是想给你个惊喜嘛!”
“惊喜啊,嗯,确实挺惊喜。”姜纾微微一笑,话音一转,“说起来,你是怎么找到李宣的?”
贺兰康头皮一紧,故作镇定地打着哈哈:“就……意外遇到了呗!”
姜纾挑眉:“不是因为衡阳郡主?”
贺兰康一副没有听懂的样子:“衡阳郡主是谁?我不认识。”
姜纾:呵呵。
衡阳郡主,安王李宣的表妹,贺兰康的娃娃亲,当年今上为了拿捏贺兰康险些逼迫两个人成亲。
说起来,拿纸婚约到现在还没解除吧?
既然安王回来了,衡阳郡主也不远了吧?
姜纾笑眯眯地看着贺兰康。
贺兰康浑身的皮肉都绷紧了……
***
在姜纾和钟离东曦的幕后操作下,关于楚溪客身世的讨论很快蔓延至全大昭。
今上刚刚提出“平川王是鹿鸣”,秦州的鹿家人便立即站出来,以阖祖性命担保,平川王就是小太子,真正的鹿鸣早在十几年前就死了。
不仅说说而已,鹿家还拿出了确凿的证据,根本不容反驳!
紧接着,又有前朝的宫人站出来,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今上围攻太极殿那日的情形,直言今上的皇位名不正言不顺。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无数前朝宫人从大昭各地冒出来,原原本本地讲述着当年的真相。
等到今上派人去抓时,宫人早跑了。
不知哪个挑的头,中年文士们争相怀念起了先帝在位时对读书人的优待,后院妇人们纷纷谈论着先皇后在世时节日宴饮的热闹与风雅,就连各个世家贵胄都不由想起了当年五大世家做领头羊时长安的繁荣盛况……
南来北往的行商们也不约而同地为平川打起了广告,城墙如何高大,屋舍如何结实,货品如何新奇……
这些,还不是寻常百姓最关心的,更让他们动容的是——
平川城人人都能赚到银钱!
无论男女都有地种!
孩童上学不交束脩!
女子也可经商、读书、做官!
百姓们心中的天平渐渐倾斜了,就连朝堂上都有人开始心猿意马。
今上受到刺激,撤掉最后一块遮羞布,开始明目张胆地抓捕宣传者,并让邻里间相互举报。
一时间,大昭上下人心惶惶,百姓们更加不满今上的统治。
姜纾和钟离东曦的目的达到了。
九月九日,重阳节。
楚溪客第一次以前朝太子的身份登上城楼,当众宣读今上的“十大罪状”,正式提出“匡扶正统,复我大业”的口号。
也是在这一天,楚溪客拿出平川令,号令平川军举兵勤王。周遭各州纷纷响应,解体十余年的六十万平川军再次齐聚。
同样是这一天,贺兰康担任主帅,十万特种兵护佑着他们的主上,浩浩荡荡地向长安进发。
一路上,各州打开城门,百姓夹道欢迎,从平川到长安,楚溪客未损一兵一卒,也没有拿百姓的一针一线。
今上没有坐以待毙。
他勒令金吾卫毁掉由平川主持建造的火车站与铁轨,砸断桥梁,破坏官道,切断了一切平川军到达长安的途径。
虽然不可能彻底阻拦平川军,但也确实大大地拖慢了他们的速度。
今上还换上当年的戎装,亲自带领禁军封锁各大城门,擅自进出者就地格杀、可疑者就地格杀、传递消息者就地格杀……
就这样,今上以近乎血腥的手段将偌大的长安城围得如同铁桶一般。
最终,平川的人马被拦在了重玄门外。
“我们的人都被抓了。”楚云和探听消息回来,脸色铁青。
今上本着“宁可错抓一千也不放过一人”的原则,从禁军到十六卫全部筛查了一遍,但凡和平川有一丝丝关联的全都关押起来。
这就直接导致,原本应该跟楚云和接头的金吾卫没有了,重玄门没办法按照计划攻破了。
林二郎从城南赶回来,得到了相似的结论:“安化门和启夏门守兵都换了,我没进去,好不容易拿到贺兰贵妃派人传出的消息,说是丸子坊和仙草园都被封了,我们……无兵可用了。”
楚溪客摇摇头:“我们有兵。”
他在长安卖烧烤、卖奶茶、卖肉丸的那两年,贺兰康利用跑腿小分队的遮掩安插了不少暗桩,就连他都不能准确地辨认出来,更何况是今上?
楚溪客从怀中取出一枚鸽哨,不紧不慢地绑在箭头上,然后挽起长弓,朝天而射。羽箭划破雾沉沉的天空,发出一声悠长的嗡鸣。
突然,玄武门内飞起一只不起眼的灰鹰,脚爪上绑的鸽哨和楚溪客的一模一样。灰鹰在空中盘旋一圈,鸽哨发出响亮的长鸣。
有卫兵反应过来,急声道:“射下那只鹰,不要让它飞入内城!”
然而已经晚了,灰鹰陡然升空,飞到卫兵的射程之外,还挑衅地盘旋了三圈,然后便拍拍翅膀朝内城飞去。
灰鹰一路飞,鸽哨一路响。
沿途经过不起眼的铁匠铺、莺莺燕燕的歌伎馆、贴着封条的奶茶店……
无聊剔牙的铁匠表情陡然一变,一脚踹翻火炉,抓出埋在下面的兵器和铠甲;
卖弄风情的歌伎毫不留情地推开客人,头发一挽,裙子一扎,英姿飒爽地冲出门;
刚刚还大门紧闭的奶茶店突然开启一道暗门,身披黑甲的平川军夺门而出……
巡逻的禁卫军被打晕,大理寺的牢门被攻破,无辜的百姓悉数放出,自家人马也被救了出来,其中有不少慈幼局的孩童和老人,领头的平川军将其送入了菩提寺请求庇护。
菩提寺的方丈是楚溪客和钟离东曦的老熟人——一了大师。不过,这位得道高僧无意于参与皇权争斗,只是一心庇护那些老弱之人。
今上看到平川军对这些老人和孩童的重视,以为楚溪客就藏在其中,因此火速派金吾卫前来抓人。
一了大师不允许杀伐之事发生在佛门净地,带领一众弟子守在门外,安然打坐。
声声佛号响彻人心。
金吾卫也是人,和寻常百姓一样对佛门保持着尊重与敬畏,因此并没有硬闯,顶多就是讲讲道理、用弓箭吓唬一下。
一了大师不为所动。
不知怎么的,一个年轻的金吾卫手一抖,羽箭离弦,好巧不巧射中了一了大师。
香客们还在旁边看着呢!
那些被庇护的老人和孩童也站在门口!
眼睁睁看着一了大师被金吾卫所伤,不仅香客们怒了,就连金吾卫这边也有人崩溃了。
“这缺德事老子不干了!”
“老子擢选金吾卫是为了保家卫国、光宗耀祖,而不是抓一帮老弱妇孺,也不是把箭对准一帮僧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