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康朗声笑道:“这话不假。不过,若真依你所说不种粮食改种棉花,数十万将士的粮草如何解决?”
楚溪客嘿嘿一笑:“有了棉花就有了小钱钱,还怕买不到粮食吗?”
姜纾一怔:“你的意思是,种了棉花卖出去,再从其他州买粮食?”
“是不是傻?明明可以直接种粮食,为何还要拐着弯地四处买着吃?”贺兰康敲了敲楚溪客的脑门。
楚溪客捂着脑袋嘟囔:“这怎么是傻呢,明明叫利用有限的资源利益最大化……假设一亩地产粮两石有余,就按三石算,依着如今的物价,一石四贯钱,一亩地悉数卖出的话就是十二贯。
“棉花亩产四百斤,长安地界没人卖,我只听说关外一斤三十文不止,比粟米还贵。更何况,若加工成棉衣、棉被可就不止这个数了,具体可以参考丝绵做的衣裳。”
楚溪客说着,朝楚云和一指:“阿兄这件夹绵的马甲,十贯钱可买得到?”
楚云和愣愣道:“丝绵不易得,向来价贵。”
楚溪客眨了下眼:“草棉中原没人种植,若我们能成功栽培,便是有价无市,到时候一件卖多少,还不是咱们说了算?”
楚云和一拍大腿:“我听懂了!崽儿的意思是用买棉花的钱去买粮食,相当于一亩地换来十倍、百倍的粮食!”
楚溪客笑眯眯地点点头。
楚云和笑道:“这么一说,还挺划算。”
在场之人纷纷怔然,这买卖确实划算啊,为啥没听说有人借此发财?
实际上,不是没有,而是他们不知道。
不怪他们没有商业头脑,主要是这个时代粮食产量低、交通不发达、经商不被鼓励等种种因素造就了这个时代士人阶层固化的思维模式——种粮、囤粮,以备不时之需。
很少有人敢于耕种大面积的经济作物用来交易,转而再去买粮食,一来没必要,二来官僚清贵们多多少少有些看不起这种所谓的“商贾勾当”。
话说回来,楚溪客并不认为平川折冲府就一块良田都找不到,毕竟是被后世称为“塞上江南”的地方,大片的湿地和冲积扇平原,别说种粟米和大麦,就算撒下一片稻种都能长得郁郁葱葱!
楚溪客甚至忍不住在想,回头让人去传说中的“占城”薅几棵禾苗回来,没准一不小心就能把“占城稻”给研究出来呢!
再不济,他还能重操旧业,卖烧烤!指不定三五年后,楚记小烧烤就能开到当年霍去病打下的狼居胥山去呢!
楚溪客非常乐观地想着。
姜纾提出了一个根本性的问题:“就算可以买粮食,去哪里买,如何运输,怎样防止朝廷从中作梗,你可曾想过?”
楚溪客一摊手:“我只是一个阅历浅薄的后生崽,这么重大的问题就交给阿爹阿娘去想吧!”
姜纾失笑:“既然你已经考虑清楚了,那就去平川军吧!”
家长发话,一锤定音。
***
接下来,就是繁忙的准备工作了。
今上不会昏迷太久,为了防止他醒来后派兵追击,楚记一行人需要以最快的速度赶往平川。
这种时候,就用到贺兰康的排兵布阵能力了。
他把人分成了三拨。
第一拨是数名斥候,率先赶往平川安排接待事宜;第二拨是上千名平川军,护送楚记数百员工和猫猫狗狗随后出发;第三拨则是数百平川军精卫,这次他们押送的是一年来楚溪客赚到的大把银钱。
剩下的数万平川军由楚云和与林二郎带领,暂时留在凤凰谷,一来是看顾谷中财务,二来也是为了防备今上突然发难。
至于蔷薇小院和翠竹大宅的一家人,则是伪装成前去灵州赴任的官宦人家,一路走官道,顺利的话会比第二拨人更早到达。
姜纾已经提前办好了所有人的路引,这未雨绸缪的能力,毫无疑问换来了楚溪客一大波彩虹屁。
四月初六,诸事大吉。
楚记的队伍自凤凰谷出发,一路向北,去开辟他们的新天地了。
官道上,一辆宽大的马车疾驰而过,车旁还跟着数匹矫健的骏马。
接连路过数个村庄,马车都没有停留,一直到了远离人烟的郊外,赶车的年轻人才勒紧缰绳。
“阿爹,就在这里野炊好不好?”
如此鲜活的声音,是楚溪客无疑了。即便枯燥的旅程中,他也能把艰难的风餐露宿称为“野炊”。
再往前走就进山了,这里刚好位于一片开阔的谷口。路边有一棵槐树,树冠周正,遮下一片阴凉,不远处有一条小溪,溪水清澈,可以用来灌满水囊,溪流对岸便是绿意融融的麦田。
姜纾愉快点头:“依山傍水,是个好地方。”
于是,云娘子和云浮等人便从车上跳下来,帮着楚溪客和云飞一起收拾起来。
几个骑马的郎君则是喂马的喂马,捡柴火的捡柴火,顺便活动一下饱受折磨的腿脚。
突然,云柱惊叫起来:“水里有银子!”
“哪呢哪呢?我看看!”楚溪客闻着银子味儿就跑过去了。
一众小辈都跟了过去。等到看清水中“银子”的模样,大伙纷纷笑起来:“哪来的银子,这明明是鱼!”
楚溪客找来一个木瓢,在水里晃了晃,便有一条银色的小鱼主动跳了进去。
“还真是鱼啊。”云柱有些失望地挠了挠头。
楚溪客却十分惊喜:“是银线鱼,非常难得,好久没吃银鱼扒蛋了,今日有口福了。”
云字辈四人组当即找来水罐,分分钟捞上来两大罐。
这种鱼之所以叫银线鱼,是因为鱼通体银色,又细又长,在水中游动的时候就像一条银色的丝线。
银线鱼最大的优点就是不用去除内脏,可以直接煎着吃。
因此,楚溪客只是用水淘洗了几遍,然后放在一旁稍稍晾干,再依次摆到平底锅上煎。
煎到五成熟的时候,就可以浇蛋液了。这里需要注意的是,蛋液要浇得厚实一些,不能搅拌,直接盖上锅盖。
只有保持一个密闭的空间,蛋液才能膨胀起来,形成一个焦黄色的鸡蛋片。鸡蛋片凝固之后就可以翻面了。
这时候鸡蛋液和底层的银鱼便融合到了一起,银色的小鱼头尾相接排在金黄的鸡蛋片上,就像一个香喷喷的“银鱼披萨”!
到这里,还不能吃。
最后还要调一个浓稠的鱼香汁,均匀地涂抹在“银鱼披萨”上,楚溪客自创版的银鱼扒蛋就出锅了!
“唔,好吃!”
依旧是云字辈担当气氛组,并十分给面子的一边忍着烫一边大口吃。
楚溪客同样吃得美滋滋。
桑桑和二桑也分到了属于自己的部分。小家伙们不光自己吃,还不忘照顾自己的好朋友——浴缸里新来的银线鱼。
为了感谢那条主动献身的小银鱼,楚溪客没有吃它,而是挑了几条活蹦乱跳的和它一起放进鱼缸里,跟那几条从蔷薇小院带出来的小金鱼作伴去了。
是的,姜纾撤离长安的时候,把家里的花花草草和小金鱼都给带出来了……
“扑通”一声,桑桑往鱼缸里丢了一块鸡蛋碎,上面还挂着半个可疑的鱼脑袋。
早已和桑桑熟悉的小金鱼们争相冒出头,开心地啄着鸡蛋吃。新来的几只银线鱼则缩在缸底,瑟瑟发抖。
离家千里,舟车劳顿,因为有了楚溪客的美食慰藉,一家人不仅没觉出辛苦,还受到楚溪客的感染把这段旅程当成了野炊。
***
过了延州,一下子变得荒凉起来。
村庄不再一个连着一个,往往是走上大半日都看不到一处人家。道路两旁也不再是绿油油的田地,换成了沟壑万千的黄土高坡或者灌木杂乱的荒地。
越往北,天气越凉,人们的穿着却愈加单薄。确切说,是破旧。
路上偶尔有一两个行人,远远地听到马蹄声,不是好奇地观望,而是慌乱地躲起来,直到楚溪客一行人走远,他们才畏畏缩缩地冒出头,惊魂未定地站在扬尘中。
楚溪客的心沉甸甸的。
头一回遇见这种情况的时候,钟离东曦就跟他解释了,这些地方远离京城,盗匪横生,当地官员无所作为,只知搜刮民脂民膏。
第二次再遇见,楚溪客便掏出一些钱,给了一对孤苦伶仃的老夫妇。可是,他前脚刚走,老夫妇的钱就被冲出来的其他人抢走了。
最让楚溪客难以接受的是,那些抢钱的人不是流民,不是恶徒,就是穷疯了的普通百姓。
是大昭的百姓。
即便当年,他跟着姜纾四处行医的时候,也没有见识过这样的情形。
“倘若难受,便记下来,去改变。”姜纾对他说。
楚溪客重重地点了点头。
原以为就会这么一路无风无波地到达平川,没想到,中途收到了长安的飞鸽传书。
今上依旧昏迷不醒,二皇子和三皇子为了在朝臣中树立威信,居然丧心病狂地拿楚记开刀!
这里需要提一句,楚记除了接受过姜纾考验,成为“自己人”的员工之外,还有一批拖家带口的普通员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