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吾卫的选拔标准非常严格,身高不能低于八尺三寸,腿长不能短于三尺两寸,五官还要俊美,眉毛有断口啊,脸上有胎记啊,都不行。
可以想象,齐刷刷一群八尺高的帅小伙站成一排会是怎样的效果。
但是!他家小钟离依旧是最高、最帅的那一个!
楚溪客嘴角都要咧到后脑勺了。
林淼杵了杵他。
楚溪客转过头,依旧维持着傻笑的模样。
林淼好笑地说:“志愿者们都看着你呢,好歹收敛些。”
楚溪客一回身,对上道道含笑的视线,这才稍稍把上扬的嘴角往回收了收。
有人起哄:“楚兄,给咱们讲两句吧!”
楚溪客连忙摆摆手:“注意事项诸位都知道了,也提前演练过,不用再说。”
“不是注意事项,就想听你给咱们鼓鼓劲儿。”
“是啊,楚兄来两句吧!”
“来两句吧!”
学子们一边起哄一边把楚溪客推到了大石墩上。
这下,不光太学来的志愿者,就连金吾卫那边的长腿美男们都齐刷刷地看了过来。
楚溪客没由来地紧张起来。
就在这时,金吾卫那边响起一声轻咳。明明是很轻微的声音,楚溪客却注意到了。
是钟离东曦。
他下意识一扭头,就对上了钟离东曦鼓励的目光。楚溪客顿时想到要说什么了。
昨天夜里,钟离东曦和他深谈过一次。
就在所有人都捧着他,把他当成志愿者计划的发起人,夸赞他的巧思时,只有钟离东曦清醒地提醒他,光环背后有阴影。
此刻,楚溪客想把钟离东曦对他说的话转述给这些满怀期待的学子们。
“诸位可知,今日我等为何站在这里?”
“为了做志愿者!”黄瑜带头喊道。
“那么,做志愿者又是为了什么?”
简简单单一句话,却把学子们问住了。
有人懵懂——
因为直讲让他们报名。
因为同窗都报了。
有人功利——
因为父兄说,这是一个露脸的好机会。
也有师长说,提前感受一下考场的环境,有利于来年自己下场。
可是,他们都没想过,这件事本身意味着什么。
“为了奉献。”楚溪客说。
“志愿者服务不是用来交换利益的,相反,是一件费力不讨好的事,如果是为了得到什么好处,还不如利用这些时间和精力去做点别的,一定收益更多。”
这就是那日钟离东曦对他说的话。
当学子们的热情褪去,清醒地看到这件事不仅得不到实质的好处,可能还会遭受无端的指责和误会,会不会怪到他这个发起人头上?
“现在,咱们把丑话说在前面,才不至于等真正忙碌起来,热情被疲惫取代,继而生出后悔与怨怼之心。”
楚溪客看着一张张年轻的脸,缓缓说道:“若有人想要退出,现在就可以说了。”
学子们反应不一,有的略显迷茫,也有的更为坚定。但没有人站出来说要退出。
楚溪客话音一转:“除了奉献,还有传承。”
“今日,我们为学长们服务,来日,当我们进入考场时也会有更多后辈继任志愿者,这样一代又一代前赴后继,不计得失,传承的便是国朝学子的风骨、气度与悲悯之心。”
学子们的目光从迷茫渐渐转为坚毅。
楚溪客扬声问:“诸位,有想要退出的吗?”
“没有。”
底下陆续响起学子们的应答。
楚溪客声音更大:“有没有?!”
“没有!”
这一次,语调铿锵,震耳欲聋。
钟离东曦看着闪闪发光的小鹿崽,禁不住扬起嘴角。
林淼也笑了,目光放在楚溪客那张朝气蓬勃的脸上,轻声呢喃——
“这一次,我还是选择站在你身后,哪怕再一次粉身碎骨,我亦无悔……”
“我的陛下。”
第112章
临时考场建在了皇城东侧的永兴坊,坊内西南角便是左金吾卫驻地,十字街西北有一荷恩寺。
荷恩寺被征用, 从考前准备到考后阅卷都在这里进行,因此一个月内不能接待香客。
好在, 无论是寺中僧人还是附近的住户都没有丝毫怨言, 反而都在力所能及地为举子们提供便利。
之所以选择这里,是因为荷恩寺屋后有大片恩田,越冬的菠菜刚刚收了一茬,还没来得及播种春稻, 用来搭建考舍最为合适。
如今,荷恩寺门前十余个关卡一字排开, 屋后一个巨大的“集装房”鳞次栉比地矗立着。中间的寺庙成为临时中转地,多余的摆设一律移除, 用来放置考试用的器具。
关卡之前,数千名考生和送考的亲眷三五成群地聚集着, 等待登记入场。
每个关卡旁都放着一张书案,案上摆着签名册和承诺书, 案后坐着一位礼部协考官,每位协考官身旁又配有两位志愿者、两位金吾卫。
无论考官还是金吾卫, 除了平日所穿的官服外, 胸前还挂了一个玉符,写明官职与姓名,若有假公济私者,考生随时可以举报。
志愿者胸前同样挂着工作牌, 统一穿着淡青色的衣衫, 贴身的剪裁方便干活, 清新的颜色更有利于考生亲近、放松。
志愿者们自发地在自己喜欢的位置画上朵朵向日葵,祝愿考生“一举夺魁”。
这个小心机的最初发起人是楚溪客,他为了求个好寓意,最先在左肩的位置画了一朵,后来被黄丁班的同窗们看到了,纷纷效仿。
只是,大家画的位置各不相同,绘画风格也不太一样,站在一起的时候不仅不显得凌乱,反而十分鲜明有趣。
再之后,所有志愿者的衣服上就都有各种各样、灵动可爱的向日葵图案了。
此刻,紧张的考生们还不知道,这一位位顶着年轻面孔的“小葵花”们将会为他们带来什么。
楚溪客就是“小葵花”中的一员。
此刻,他站在关卡旁边,随便往哪个方向一看,都能看到一场世间悲欢。
为了避免夹带,考生们一早就被前辈们叮嘱,只能穿单衣,若是冷就多穿几件,忍忍就过去了。
却没想到,今年天气异常。虽已进入三月,但这几日的气温突然降了下来,尤其一早一晚,清风寒凉,吹得人直起鸡皮疙瘩。
加之阴沉沉的天色,总让人觉得不是什么好兆头,考生们心情不由地沉重起来。
这边,有父母姊妹过来送考的,或者担忧地拢着考生的手,细心叮嘱,或者看似严肃矜持,实则暗含关切。
也有书院的老师或交好的同乡陪着的,三五人凑成一堆,要么探讨着往年的考题,要么说着吉祥话。
也有孤零零一个人的,紧张、落寞或强装的孤傲、坚定都写在脸上了。
楚溪客不由想到自己高考时的情形。
那时候,他也是一个人。看着其他考生被全家人围着,妈妈、甚至爸爸穿着旗袍为他们加油打气,他自己只能抱紧怀里的桑桑。
旁边一位同学的妈妈递过来一个保温杯,温和地说:“考试的时候本来就容易因为紧张而拉肚子,就不要喝饮料或者矿泉水了,我和欣欣她爸准备重复了,你要是没带就用这个吧!”
楚溪客愣了好一会儿,才接过那个连吊牌都没扯掉的保温杯。
就在半个小时前,他明明看到这个杯子是同学的妈妈在对面的小超市刚刚买的,还仔细地刷洗了好几遍,里面的热水也是从他们带着的旅行杯里灌的。
并不是准备重复了……
楚溪客认真地说了声“谢谢阿姨”,就很痛快地把之前斥巨资买的罐装咖啡丢掉了。
此刻,看着那些孤单落寞的学子,楚溪客坚定地迈开脚步,过去送“保温杯”了。
“我是负责这个队伍的志愿者,学长若有什么需要,随时可以找我。”
“对,什么事都可以,比如笔坏了,想喝水,想方便都可以。”
“不必怕麻烦,志愿者出现在这里,就是来为诸位解决问题的。”
“……”
楚溪客在队伍中游走着,遇到落单的考生就不厌其烦地把这些话说一遍。
清脆又热情的声音传递在人群中,渐渐地,因天气而带来的沉闷气氛以他为中心一点点被驱散。
其他志愿者也行动起来,以自己的方式表达着对考生们的关心。
渐渐地,扬起笑容的考生越来越多。
就觉得吧,阴冷的天气根本不算什么了,志愿者们身上的小葵花积蓄着太阳的能量,正闪闪发光呢!
***
铿锵的鼓点响起,入场的时间到了。
主考官、监考官、协考官、禁军、金吾卫、志愿者、跑腿小哥等工作人员悉数就位。
考生们重新整理好队伍,整整齐齐地排在了各个关卡之前。
志愿者们也两两一组,回到了各自负责的岗位。
楚溪客和林淼分在了一组。
同组的协考官十分佛系,只管在旁边歇着,毫无后顾之忧地把登记姓名、查验身份的工作交给了他们。
楚溪客负责引导考生,林淼则坐在书案后登记姓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