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林家的,你给我出来!”姥爷站在吴晓青堂屋门口怒喊。
阮蓁蓁震惊地看着姥爷,她见多了姥爷沉默寡言的模样,还从没见他发过这么大火。哪怕总是被姥姥各种唠叨埋怨,他最多也就是沉默地抽几口烟,从来没有真的发过火。
屋门本来就是大开,正在扫地的吴晓青妈妈很快走了出来。
见到这样的状况,她多少已经明白了几分,话还没说就先带上了几分笑:“叔啊,这大半夜的,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来了,我不能来啊!”姥爷狠狠抽了一口烟,掐灭烟头,“蓁蓁脾气好不跟你吵架,来,你跟我说,我们蓁蓁偷你们家什么东西了!”
“叔,你看你,至于生这么大气嘛。”吴晓青妈妈半是尴尬半是不以为然,“我们家一卷新胶带找不着了,我就是问蓁蓁有没有看见,谁说她偷东西了?这孩子的话哪能全部当真啊,看您这火儿发的,都把我给说懵了。”
骗人!阮蓁蓁盯着她满脸的假笑,心里非常生气。她从姥爷身后走出来,刚想要说话,被姥爷扯着手再次挡在了身后,只好暂时闭嘴。
“我不管你怎么说,我们家蓁蓁从来不会骗人。这孩子说你说了那些话,你就是不认也没用!”姥爷扔掉烟卷,“这种事情是你能随便栽到一个孩子身上的?更何况两个孩子从小玩到现在,你一个大人,懂不懂事,有没有一点良心了!”
吴晓青妈妈一向凶悍,什么时候被人指着鼻子教训过,当时脸上的笑就撑不住了:“我看你年纪大喊你一声叔,你还真不把自己当外人了?还教训我,先管好你们家孩子吧!小小年纪就手脚不干净,谁知道是跟谁学的,以后还说不定变成个什么样子呢,您可多操点心吧!”
姥爷从来没和人吵过架,这会儿被一个小辈这样拐弯抹角地骂,气得全身直哆嗦:“我不跟你抬杠,你就说,你说我们蓁蓁拿了你家东西,谁看见了?”
吴晓青妈妈撇嘴:“没人看见就算她没偷?反正我们家胶带是不见了,今天晚上我们家那么多人,我没看见,说不定有其他人看见了。你别闹了,领着她回去吧,一会儿人家听见声音出来,再当面指出来她偷了东西,那可就不好看了。”
姥爷狠狠瞪她一眼,低头问阮蓁蓁:“今天晚上都有谁来他们家了,你还记得不?”
阮蓁蓁点头:“记得。”说是来了一屋子人,其实加起来也就是六个大人带了五个孩子而已,她当然还记得。
“行,姥爷带你一家一家去问,看看到底谁能昧着良心说,我们家蓁蓁偷东西了!”
吴晓青妈妈有些心虚地叫嚷:“去就去呗,嚷嚷什么,真要是我说错了,我给这死孩子道歉!要是我没错,你们就要赔钱!赔我的新胶带!”
姥爷不再理她,牵着阮蓁蓁就往外走。阮蓁蓁回头看了一眼,吴晓青正躲在门后面,目光闪烁地偷看。她失望地低头,跟着姥爷出了门。
☆、小白脸
阮蓁蓁没有拿所谓的“新胶带”,因而询问的结果是显而易见的。
夜晚九点钟被敲开家门的几户人家感觉十分莫名其妙,不懂不过是一句话的事,这个老头怎么就乐意这么小题大做。就连阮蓁蓁,也觉得这样似乎太过火了,几次想要劝说姥爷和自己回家。
但这位沉默了一辈子的老人显然有着自己的坚持,他缓慢而郑重询问每一个打开家门、面露诧异的村人:“今天晚上,你看到有谁拿走吴同林家里的胶带了吗?那个人是谁?是我家蓁蓁吗?”
黄土地里劳作了一辈子,他的脊背早已微微佝偻,但此刻他努力地挺直了脊梁,坚持要从每个在场的人口中听到确切的答案。
大家诧异而惊奇地看着他,阮蓁蓁眼眶红红的,不再多话,沉默地跟在他身后。
终于,他们敲开一位今晚去吴晓青家里串门的邻居大门时,她很诧异地回答:“那是吴同林家里的?我说我们家孩子今天回来,怎么一直在玩一卷宽胶带,原来是从他们家拿的啊。”
事情终于弄清楚了,姥爷牵着阮蓁蓁的手,拜托她去还胶带的时候说清楚,这件事情和蓁蓁并无关系,她自然满口答应下来。
两人没再去吴晓青家里,只默契地并排散步回了家。像是终于了却了一桩重要的心事,姥爷重新点燃一根烟卷,沉默地抽了起来。
委屈不需忍,但得理也要会饶人。
阮蓁蓁仰头看着姥爷被那点细微的火光照得忽明忽暗的脸,心里的委屈难过突然全都散了,取而代之的是被塞得满满当当的,似乎从骨子里都在散发着的甜。
这天晚上,她和姥姥睡觉时,她主动提起了那件仍然让她忍不住心怀芥蒂的事情:“姥姥,你知道咱们村最西边住着的那个老婆婆吗?听说她儿子喝药了?她家院子还有点破,是土墙,没有大门,你知道她吗?”
姥姥年纪大了,沾床就困,此刻声音里已经染上了朦胧的睡意:“嗯……知道,那个疯婆子……她儿子媳妇离婚了,女的带着孩子跑了,儿子自杀了,从那会儿就傻了啊……我想想,听说她现在糊涂得厉害了,总是把别家孩子当成她孙子孙女呢,你没事可别去那儿玩……”
阮蓁蓁心脏跳得很快,她抖着声音问:“真的?她还把别人家孩子当她孙子孙女?那她会给人家塞钱塞东西,还非要拉着人家去她家吗?”
姥姥迷迷糊糊应了一句:“那谁知道,我也不去那边……行了,快睡吧,明天你就要回家了……呼……”
阮蓁蓁把头埋进枕头里,眼睛湿了湿,又忍不住偷偷笑了起来。
无忧无虑的暑假过得飞快,阮蓁蓁每天跟在江岚身后,认识了不少的新朋友。两人之前因为一年未见产生的一点距离感,也在这两个多月的相处中迅速消失殆尽,并逐渐形成了更加亲密的相处方式。
值得一提的是,江岚高考超常发挥,分数十分令人惊喜,她考虑再三,最终还是在江父的建议下填报了京市一所不错的大学,并如愿收到了录取通知书。
江岚的大学开学比较早,她临走的时候还在遗憾没办法亲自去送阮蓁蓁开学,但最终还是被小姑娘红着眼睛笑着送上了车。
江岚开学一周后,阮蓁蓁也该去新学校报到了。
妈妈送她去学校,他们学校宿舍十分令人惊讶,一间宿舍居然要住十八个人。宿舍空间很长,两边分别排列着六个床位,每个床位分为上中下三层,阮蓁蓁犹豫再三,选择了其中一张床的中铺。
帮她安排好一切,妈妈就要回去了,阮蓁蓁对宿舍里已经到了的室友们羞涩地笑了笑,送走妈妈,回来一头就钻进了自己床/铺,忐忑地听着未来的室友们说话。
有人问她,她就很快地回答一声,没人主动和她说话,她就只是沉默地听着。很快,室友们意识到这是一个十分羞涩内向的同学,再加上大家并不熟,渐渐就没人主动和她说话了,她这才缓缓松了口气。
报到后第二天,他们要在已经分好的教室集合。阮蓁蓁被分在初一八班,顺着门口班级提示找到八班教室,她紧张地深吸几口气,这才小心地走进教室。
她进班比较早,班里同学来得只有一小半,看到有人来,好几个活泼的同学都将视线移了过来。
阮蓁蓁红着脸笑了笑,她生怕有人和她搭话,因此并不敢和新同学们对视,只在一排排的桌椅间有些窘迫地站了一会儿,最后还是鼓起勇气,在第一排找了个位置坐下了。
很快班级的同学陆续到齐了,大家纷纷找了位置先随便坐下。他们的班主任是个打扮靓丽的女老师,她宣布了几件事情,然后让大家下楼排好队,一起参观校园,中午又一起去食堂吃饭。
阮蓁蓁特意在学校里留意了一下,没有看到吴晓青的身影,她不知道该难过还是该轻松地叹了口气。
下午班主任给大家调了座位,又发了新书。阮蓁蓁坐在第三排中间位置,同桌是个笑容很甜的女孩儿,她也友善地笑了笑,再低头看看书桌里的新书,总算是找到点归属感一般松了口气。
新的学校生活并没有想象中那样艰难。阮蓁蓁交了新朋友,是同宿舍的一个女孩儿,名字叫宋蔷,她皮肤有些黑,很瘦,总是喜欢主动找阮蓁蓁说话,两人很快就熟悉起来。
第一周结束,阮蓁蓁基本已经习惯了学校的节奏。她很安静,话不多,要求也不高,每天听听课、看看书,再和宋蔷作伴一起吃饭接水洗衣服,过得轻松又自在。
唯一让她觉得有些不舒服的,就是宋蔷的一个老乡男同学,名字叫叶琤,他总是喜欢凑过来和她们两个说话。不过宋蔷似乎很高兴,几次下来,阮蓁蓁慢慢也就习惯了。
因为是新生开学第一周,很多从未离开过家的学生都会想家,所以学校第一周结束后放了三天假,让学生们回家。
王丽荷早早地就等在家门口了,一看见她,就忍不住问了起来:“学校怎么样啊?习不习惯?学习难不难,学得会吗?咱们村好多学生都哭着往家里打电话,你怎么不知道打个电话回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