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不由得望向对面书案桌台,烟台上的墨渍已干, 书案整整齐齐,一点儿昨夜的痕迹都没有。
不知怎得,他突然有些失望, 心里空落落的。
殿下怎么会突然那般对待他呢?
但他又隐隐期待。
难道昨晚之事还是梦境?
他忽然脸色一红,怎么能做这等不知羞耻的梦。
“将军, 该上朝了。”
外面传来江陵的声音。
夏寒青叹了口气, 摸索了衣物穿上, 重新坐上轮椅,临走前又往铜镜上照了照,刚擦身过去,忽然又猛地退回来。
不对!他指尖落在唇瓣上,对着桌面一台铜镜,明晃晃照着他嘴唇破了些皮。
思绪猛地回到昨夜被咬了那一口,似乎尚有触感残留。
不是梦……
夏寒青上朝后,萧则绪才得以放松,当下便去寻了听澜。
雪灾马上要过去,他要准备言家的事情了。
**
六月三十日,这是雪灾的第二十七天。
城外闹得沸沸扬扬,国库空虚,流水般的银子花了出去,可这大雪真真切切就下了二十七日。
富商捐的那些银子早就不够了,景顺帝跑去睡了淑妃好几次,又从袁家捞了不少银子贴补过去。
但这大雪再不停息,怕是挖空了文武百官的家底都填不上这窟窿。
“朕听说前些阵子有人混入灾民之内领取米粥,夏卿便派人往米里加了糠?还给城内流民登记造册分发身份牌,并要求他们领取米粥的同时自行建造赈灾所用的寒舍。朕好奇,此等计策是何人献给你的?”
“回禀陛下,是臣自己想出来的。”
夏寒青没有将听澜供出来。
景顺帝满脸写着不信,他认识夏寒青二十多年,从未发现他竟然还懂这些,这背后定有高人相助。
难道说夏寒青已经按捺不住,才会招揽门客,准备发起政变?
这件事做的如此漂亮,那他背后之人可见神奇之处,若是能为己所用……
他打定主意要找时间去夏寒青家里转一遭,找到这个人。
“近日城内流言四起,说这大雪是为言家而下,朕听说还有一首童谣,明里暗里指责朕乱判糊涂案,指使言家冤屈不平,老天怪罪降下大雪?”
景顺帝转移了话题,语气愠怒,言家的案子是他亲自判的,为的就是防止有人翻案。
谁料这一次天灾居然将此事掀出来。
没有人敢翻皇帝亲自叛的案子,但是老天爷敢。
“陛下,按照赊刀人的预言这大雪三十,待到三日后便会停下,陛下尽可压制流言,三日后自当不攻而破。”
“陛下,臣以为不可,流言气势汹汹,如今百姓因雪灾一事本就心有怨气,若是镇压,恐怕会生民愤,难以控制。”
“李大人此话难道是任由刁民辱没皇家声誉?”
“娄大人,若是激发民愤,娄大人难道能担得起这个责任。”
吵吵吵——
吵得景顺帝脑仁疼,一个有用的都没有,他扫了一下底下的群臣,目光最后又落到自己那两个儿子身上。
他叹了口气,忽然有些想念另一个儿子,若是他还在这儿的话,流言这等小事等不到传到他的耳朵里就被处理了。
虽说还有三日,但是如今流言闹得人尽皆知,天下人都知道他这个皇帝当得不称职,害得天罚降下大雪,为言家伸冤。
朝会上吵了许久也没定出一个办法来,景顺帝派人先想办法镇压,到底是没有提及言家的事情。
三年已过,皇后病逝,太子痴傻,言家没有了底气,倒也不是不能将言家接回来……
景顺帝按着头皮,他只是不喜欢这种被人推着做事情的无力感,好像回到了刚继位时,朝中袁家、言家两大势力把控,处处受人制约。
“陛下,肃王求见。”
“让他进来。”
肃王还穿着四爪蟒袍,下了朝就往景顺帝书房里来了。
“儿臣参见父皇。”
景顺帝按着头皮,“朝会一事你怎么看?”
“父皇,儿臣以为可以再等三日,三日后大雪停止,谣言不攻自破。”
“三日……”
景顺帝睁开浑浊的双眼。
三日后真的会雪停吗?
七月二日,这是雪灾的第三十天。
大雪窸窸窣窣地下着,街道上东歪西倒的灾民忍不住睁眼瞧着,这大雪到底何时才能停止。
按照赊刀人的预言,这是大雪的最后一天。
所有人都在等着雪停。
红墙宫苑,景顺帝站在书房檐下,披着一件棕色大氅,脸色越发难看,这雪根本没有要停的趋势,反而越下越大,没过一会儿的功夫,又覆盖了一层白色。
他身侧还站着一位身着蓝色官袍的男人,男人约莫三十多岁的模样,恭恭敬敬站在景顺帝身侧。
“李伯爻,钦天监还是看不清这天象吗?”
“微臣无能,这天象属实奇怪,臣率领众人观察了数日,却看不透这大雪何时停止。”
一直到入了夜,大雪还在下,众人的心也一点点凉了下去。
萧则绪捧了一盏热茶,立在檐下,神色从容,大雪三十,可不止是三十呐。
他从衣柜里换了件黑色的袍子,取出那只鬼面獠牙的面具,嘱托了听澜两句,便趁着风雪踏雪离开。
广平大街张府
书房内亮着油灯,桌案上放着一封信,字迹飘逸浑厚,张中正捏着信筏,左右有些看不懂,手中书页不停地翻动着,圈圈画画。
忽然一阵风吹来,窗子啪嗒响了一声,油灯啪地灭了,他起身又匆匆点上油灯,回过头来,之前坐的位置上多了一个人,鬼面獠牙吓得他虎躯一震。
“你……你是何人?”
来人摘下面具,却露出一张天神佛子般的面容,青丝微微垂落,身下的黑袍似是黑夜化成。
“张大人,好久不见。”
淡淡的嗓音与三年前有些不同,更加清朗磁性,就连相貌也与三年内有了一些变化,整个人长开了许多,但这并不妨碍张中正认出他来。
张中正唇瓣微抖,扑腾一声跪倒在萧则绪面前。
“微臣工部侍郎张中正,参见太子殿下,臣终于能再得见太子殿下。”
“坐吧。”
“孤托人交给你的信可看了?”
张中正坐在主座对面,颤颤巍巍点头称是。
“可有什么想法?”
张中正沉默半响道:“殿下信中所言高瞻远瞩,工部近日也有人提出了类似雪后水患一事,臣等论讨多日,可惜没有寻到最佳的解决办法,再加上国库空虚,恐人力财力……”
“而且殿下提出了灾后大疫之事,臣翻阅史书,未曾见有记载灾后疫病之事啊?”
萧则绪随手翻了翻书案上打开的书籍,上面记录的是历朝历代的雪灾。
“那你可曾见过六月的大雪?”
“不曾,书上所记皆是冬日。”
“冬日蝇虫冻死,虫卵不活,便是雪后也是寒气逼人,疫病活不下来,如今雪后是七月,天气回暖,万物复苏,也包括尸体滋生的虫卵……”
张中正一怔,连忙拱手道:“殿下高瞻远瞩,臣等佩服。”
“水患疫病一事需尽快做出定策来,雪停回暖,温度升高的快,若是不及时不知又要死多少人。泱泱大朝,居然没有一个人提出此事。”
当下燕云盛行诗书,写酸诗腐文的才子一抓一大把,空有其表,能做利民之事的却是一个也不见。
若是来日他称帝,定要废了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推行新制。
“殿下说的是,陛下重用郭溪、赖亳等人,臣等老臣无力劝说实在是……”
那郭溪、赖毫一流的也不知是怎么得了景顺帝的青睐,并无半点实才,唯有能言会道,哄得景顺帝喜欢,很多事都交给他们去办。
这两个人阳奉阴违,贪污银两,出了错事,欺上瞒下,将皇帝也瞒在骨子里。
皇帝的心一直在对付世族上面,却忘了做皇帝的本分是利民做事,以水载舟何至于畏惧那些世族。
萧则绪叹了口气,“还有一事,如今国库空虚,难以缓和,若是加重赋税恐怕怨声载道,以长远之计来看,孤是想开通商贸推动经济,平珠在西北之地,东夷临海……”
他唤张中正取了一张地图,燕云王朝位于中原地区,物资繁盛,周遭还有许多小国……
“可商路不是一朝一夕促成,眼下才是难关,水患一事你还是要上心。”
他同张中正谈了许久,外面雪下得紧,张中正奉上一碗热汤,“天黑路滑,殿下不若宿在臣这里?”
萧则绪连连摆手。
“不了,家里管的严,若是晚上见不着孤,怕是能把屋顶掀了。”
此时的将军府内夏寒青死活找不到人,脸色很是难看,已经濒临到掀屋顶的地步了,他不过是出去取了个东西,回来人就不见了。
“听澜姑娘,殿下去哪儿了?”
听澜道:“殿下说是要去给融雪送些东西。”
夏寒青脸色一沉,江陵推着他又去了融雪的院子,一进去就看见她生了个火炉子,正拷着羊肉串,满是碳火的气息。
相似小说推荐
-
文弱书生的顶级雌虫哥儿 (遥遥灯火) 2023-01-26完结439 1961彬彬有礼哭包书生攻vs敛财主动撩撩受虫族战神严祁,终于熬到战争结束,打算退休,找个漂亮...
-
剑痴拿了冲喜剧本后 (安凃) 2023-02-15完结825844896剑痴萧沐穿成了萧王府的病弱世子。传言世子萧沐心机深沉,手下冤魂无数,能止小儿夜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