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怀璧,起来。我有事要问你。”他直呼他的名姓,板起脸质问。
“想问什么?”朱怀璧双手交叠在身前,听到季玉朗说话,睁开眼微微歪过头看他。
“关于常巡,你知道多少?”
“慈悲剑常巡?”见季玉朗点头,朱怀璧嘴角挑起一抹轻笑,眼神瞥向别处,“论手段比不上他那个庶出的大哥,又有个偏心早死的爹,空有胆量和剑法,有勇无谋。不过也因为这样,才有胆子听命去谋害永穆太子一家……”
“你果然什么都知道!”季玉朗突然压上来,双手撑他头两侧,“你和尹枭什么关系,他怎么什么都告诉你?”
这话说得颇有些暗指的以为,他说着视线慢慢往下移,盯着朱怀璧微微敞开的胸口。
朱怀璧懒得去计较他这些小心思,别过头斥了一句,“若是不想听就滚远些。”
“怎么?我戳到你的痛处了?你对尹枭也张开过…唔!”
腹部吐糟重击,季玉朗捂着肚腹后退了两步背靠着柱子,恶狠狠瞪着朱怀璧。
我养你十年,却把你养成这幅模样。口口声声报仇,三句话不离这些龌龊事,我真替令尊感到羞耻!
第七章 真相?(一)
季玉朗从没见过这样的他,一时有些愣住了,也没有伸手拦住潇洒离开的朱怀璧。
并不是因为害怕,而是那陌生冰冷的眼神。这十年来,朱怀璧既是严师,亦是慈父,即便那是因为知道他们兄妹是皇亲贵胄、太子遗孤,那份不吝惜的温柔却也不似掺假,他不是没被训斥过,但从没有一次用方才那样的眼神看着他,哪怕…是他反叛将教养自己长大的师尊囚禁控制之后,朱怀璧也没有。
“不……他是有图谋…我没错…没有……”季玉朗双手抱头,背靠着柱子慢慢下滑蹲坐在地上,不停喃喃自语。
“主子?!”苏拂过来禀报之时,看到的是自家主子双手抱头蜷缩在地上,丝毫不在意华贵的白衣沾染了尘土,甚至发冠被自己抓松散掉了也浑然不觉。
苏拂虽不知道方才发生了什么,却也知道唯有朱怀璧才能让自家主子这般失态。
“主子,四方门的廖公子上门拜访,属下已经把人请去正厅了。您该去正厅了,属下找人伺候您洗漱。”苏拂只能提起正事,试图让季玉朗恢复正常,他唤了人来替季玉朗打理,自己则起身往后院角落去了,不出意外看到了坐在石墩上喂猫的朱怀璧。
猫本就是极敏感的动物,甚少亲近人,苏拂大步走过来,原本围着抢食的野猫立刻四散开来。只余一只素日最亲近朱怀璧的虎纹野猫反应慢了些,被苏拂揪住后颈皮拎了过去,他在那只野猫身上摸索着,并没有翻到信笺一类的东西便将猫随手一丢。
“晋哥总说苏招那小子贼得很,我看你这个做哥哥倒是更精明细致些。”苏拂的年长稳重确实给旁人一种憨直的错觉,“把你放在玉郎身边果然是对的,那孩子让我养得太过天真了。”
“既如此,楼主缘何出言刺激主子?”苏拂兄弟皆比季玉朗年长,也算是看着季玉朗成长的,虽是主仆,但情分却不似旁人。
“既要报仇,便注定要走一条血路。他总要学着长大,我不可能庇护他一辈子。”
“主子身负血仇,至亲惨遭他人屠戮,这般苦楚非旁人能够体会,楼主比属下更清楚个中内情,若您对主子还有师徒父子之情,便不该逼他。”
苏拂这话说得大胆,却是全心为了季玉朗。朱怀璧将手中未喂完的肉块丢到一边,理了理衣摆站起身,他直视面前的青年,一字一句开口:“小不忍则乱大谋,心中的坎儿再难过也总比不明不白丢了性命强。”
朱怀璧朝着苏拂一步步走来,但他没近一步,苏拂都不自主后退一步。
明明面前人身戴镣铐,走一步都是铁链拖拉碰撞的声音,却仿佛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山压在自己头顶,二人面对面站着时,苏拂低下了头,屏住了呼吸,大气都不敢喘。
“有句话你说得没错。血海深仇,非亲身经历不懂其中苦痛,别人更没有资格置喙,这其中也包括你…懂吗?”
朱怀璧的语气总是平平淡淡的,但和他说话时总感觉有种无法反驳的威严感在,叫他开不了口。
待反应过来的时候,腰间挂着的钥匙已被摸走,他看着朱怀璧淡定地给自己解开了锁链。
“楼主别!”铁链落地,朱怀璧将钥匙丢了回去,揉了揉磨得有些红的腕子,迈开步子朝正厅去了,苏拂再想拦已是来不及了。
而院子角落,没人注意到那只虎纹野猫复又跑回来,叼起了朱怀璧方才丢在地上的肉块,嗖地一下便消失在院墙边的杂草丛中。
路上有野猫并不稀奇,那虎纹野猫叼着肉块一路狂奔,熟门熟路地跳上一户人家的矮墙 。
“小老虎,下来。”墙下早有人等着,男子张开双臂,那无比警觉的野猫却毫不顾忌直接跳入他怀中,“张嘴。”
被挠了挠下巴,那猫便打着呼噜松开嘴,肉块落在男子掌中。他将猫放下,而那猫还恋恋不舍地在他脚边蹭着,细细看去,男人脚边还围了十数只有些灰扑扑的野猫。
两指一撮,捻开那块熟肉,却什么都没有发现,男子复又蹲下身将虎纹猫抱起来翻来覆去查看,仍是没有发现什么,他挠了挠头,抱着猫进了内室。
“童姐,三哥这次没送出信来,我们是不是?”
被他唤童姐的女子一身男装,眉宇间英气逼人,她放下手中书卷,问了一句。
“都安排好了?”
“童姐放心,到时候保证演一出好戏!”那男子一拍胸脯,自信应道。
“事关重大,你亲自去督办着,难得三哥这次这么上心,若是砸了,别怪我不保你。”
…………
别院正厅中,廖云书察觉到今日季玉朗有些心不在焉,甚至连他走近都没有先前的敏捷反应。
“季兄今日怎么了?莫不是身体不适?”
“无妨,廖兄方才说什么?”
廖云书丝毫不介意,复又重复了一遍来意,他是少年心性最喜热闹,又爱结交能人异士,加之西南民风与这柔婉的江南截然不同,自然看什么都有十二分的兴致。
“四方门在城外有一处别院,那里景致极佳,我想着大会召开之日将近,便想邀朱前辈和季兄去别院小住,从那里动身也近些。只是不知朱前辈是否允准……”
“难得廖少侠相邀,我哪有不允之理。”
季玉朗还未来得及开口,便听得身后内堂一人声由远及近。
“朱……”他蹭得站起来回身,几乎脱口而出,却被走近的朱怀璧按回了座位。
他抬头愣愣地看向一旁长身而立的男人,一时间忘记了质问他如何解开的镣铐,便听得朱怀璧继续说道:“廖少侠可定下日子?”
见到朱怀璧,廖云书明显有些紧张,他正襟坐直,双手无处安放似的放在腿上。
“晚辈是想邀朱前辈一起,方才听季兄说前辈身子这几日不适,不知可好些了?”小少爷初入江湖,几乎将一切都写在了脸上,半点不会掩藏。
朱怀璧笑笑道:“不过是未歇息好,玉郎也是紧张我罢了。廖少侠只管定下日子,我们一定赴约。”
“那晚辈就先告辞了,后日再来叨扰。”后日正是七夕前一天,这富庶的南方小城早早便预备了庆祝的仪式,热闹得很。季玉朗没有半点插嘴的机会,眼瞧着朱怀璧和廖云书几句便定下了日子。
“你怎么解开的?!”眼瞧着朱怀璧端了他手边的茶碗径自坐下饮茶,一派无事发生的模样,他质问道。
吹开茶沫轻抿一口,朱怀璧抬眼看着自己的徒弟,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平淡,反问了一句:“现在头脑冷静了吗?”
“什么?”
“若是冷静了,便继续说常巡的事,若你还是头脑发热,后院有池子,跳进去清清你的脑子再回来。”
季玉朗被噎得登时泄了气,老实坐了下来。
“关于你的仇人,你现在知道什么?你既付了大价钱,尹枭应该也会给你同等的报酬。”朱怀璧看了他这幅模样一样,放下了手中的茶杯,神情也认真了两分。
“两三张没烧干净的往来书信和一个人证。不过人暂时还不在我手里。”尹枭交给他的是一份当年常家家主与荣王互通的书信,和负责传递消息却险些被灭口的人证,“你们江湖中人这般胆大,就不怕株连九族之罪吗?”
“玉郎,你现在也是个江湖人,要习惯江湖人的处事。”朱怀璧驳了他一句,才开口解释道,“常家家主十年前应还是常俞白,他做事向来藏不好自己的狐狸尾巴,叫人抓住了把柄也不意外。常俞白有二子三女,正房嫡出的便是次子常巡和长女常莹,不过那老不修偏宠侧室庶出,常巡姐弟被继夫人挤得没地方站。后来常莹出嫁,夫家姓顾,听闻这位顾大人是凉州刺史匡大人的表亲兄弟,两家素来亲厚。我如果没记错,那位匡大人可是当今太子麾下……”
“你说……荣王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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