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皇亲贵胄的腌臜家事我也没兴趣多说,不过说起常巡,他凭一手慈悲剑压过了他大哥的风头,逼得他大哥不得不投靠到那位耿盟主脚下,好好的万阳山庄被他们兄弟俩掰成了两半,而这万阳山庄可是那位耿老盟主的钱袋子,你说……谁会希望常巡死无葬身之地?”
“即便如你所说,自有人乐见常巡出事,但谋害皇亲也是株连亲族的大罪,牵涉到自身利益他们也不得不庇护……”
朱怀璧打断他的话,说道:“我有说用这条打压常巡了吗?江湖自有江湖的忌讳,总不可能他就做了这一件亏心事吧?对于这种人来说,诛心…远比杀了他要难受百倍千倍。玉郎,你忘了为师说过的话了吗?”
季玉朗无法理解朱怀璧为何还能如常的对待他们早已破裂的师徒之情,又或许自己的决裂在对方眼里只是孩子般的戏耍发言,根本没被放在心里。
而这种被‘年长者’漠视的感觉让他很不舒服,一时间只能听进去那几句话,朱怀璧刚说完,他便迫不及待地反驳:“我们师徒早就恩断义绝了,我不想听你自诩师尊。”
他越是别扭,却殊不知自己这副模样和闹别扭的孩子无甚区别。
“随你,不过你既想要报仇,就必须在江湖之中有所威望。常嵩经营万阳山庄那么多年,却骤然被常巡压了一头,固然有朝廷在背后做靠山的缘故,但总归是常嵩在江湖上威望远不及其父和弟弟,武功资质平平。江湖人素来信奉强者为尊,在那群人眼中他常嵩不过是个抢夺家产的平庸庶子,自然是失道寡助。而相比常巡,你无论是靠山还是名望皆不如他,此刻你便是说破了天,江湖中人也不会有人信你。待你有了名望,结交江湖名士,届时振臂一呼,自有人愿意为你鞍前马后……”
朱怀璧又道:“我沉寂十年,在江湖上鲜有什么名声。且如你所知,我不过是先代楼主游淮川的孪宠刀奴,即便江湖人也是讲嫡庶尊卑的,我这样背主上位的楼主名不正言不顺,你若此次得以出头,正好踩着我这个师父名扬江湖,届时……”
“够了!别说了!”即便季玉朗是他口中的既得利益者也听不下去了,他不得不承认朱怀璧所说皆是他眼下最优的选择,可这样丝毫不将自己当一个人去考虑的说法,他却听着极为别人。似乎从他反叛开始,朱怀璧似乎就不是那个他熟悉的师尊了,“你故意这么说的是不是?!”
故意将自己贬得一无是处,好让自己愧疚,故意想折磨他的心志,让他动摇。
“讨你欢心,不可以吗?”朱怀璧抬眼看他,明明句句皆是市侩之语,但面上却无谄媚逢迎,仿佛他只是个局外人一般。
“你现在心中难受是因为你对我这个师父还抱有一丝丝期待,你不愿承认你情窦初开喜欢上的是我这种人,所以口不应心,面上装得冷血无情,心中却还要为我辩解两句,好圆了你王孙公子的颜面,不是吗?”朱怀璧的话似一柄利刃,直接撕开了最后一层遮羞布,把季玉朗心底最不愿承认的事曝露在明面上。
他说话时还带着两三分讥笑和嘲讽,似乎毫不在乎刺伤这个他养了十数年的孩子。
“如果你只当我是朱怀璧,你就不会像现在这么难受了。老实说,如果不是养了你十多年,我也不愿意和你合作。”
“我明白了,原来是我自作多情……”季玉朗静默了许久才开口,声音有些低哑,他长舒一口气抬头看向曾经尊敬的这位师尊,“你既期盼我日后予你荣华富贵,那么此刻便是我为尊,你为卑。你再没资格拒绝我……”
第八章 真相?(二)
季玉朗走过来钳住了朱怀璧的下颌,手指暧昧地抚上脸颊。
而这一次朱怀璧没有躲,季玉朗的手顺势滑下解开腰带,挑开胸前衣襟。衣裳被随意拨开,这是从前季玉朗肖想过却不敢做的。
他唯一一次鼓起勇气向师尊剖白心意,换来的只有贬斥,而今他可以放肆地抚摸那具身躯。
“我从前竟不知权势富贵便可以让师尊这般乖顺地献出自己,早知如此弟子还瞒着身份作甚。”他还是以师徒相称,因为他坚信这是最能刺激朱怀璧的方式,“啧、啧…师尊身上痕迹不少呢,想必有不少入幕之宾吧?”朱怀璧的身子很白,但却不似秦楼楚馆中妓伶的光滑白皙,肉眼可见的各式刀剑旧伤,甚至左臂上还有一枚铜钱大小的烙印,只是看不清烙的是什么。
“确实不少。想听吗?”
“闭嘴!”他倏地变了脸色,掐住朱怀璧的脖子不叫他继续说下去。
“主子!”在他险些把朱怀璧掐死时,苏拂‘适时’闯入,季玉朗这才回过神松开了手。
被放开的朱怀璧整个身子蜷缩着,捂着胸口不停呛咳,时而用尽力气长吸一口气。被拨开的衣服松松垮垮卡在他手臂上,露出了半边旧伤累累的背脊。
狰狞撕裂的大片鞭痕,尤为刺目的是肩背上碗口大的疤痕,那块的皮肉比周遭的都要淡,看着像是被剜去了整块皮肉。
主仆二人都下意识别开了眼神。
“什么事?”回过神的季玉朗轻咳了一声询问道。
“守门的人回禀,云清珂带着祁殊临出门了,说是有事要离开几日,还让转告…楼主,大会召开之日必定赶回。”
“知道了。”季玉朗自然巴不得云清珂不回来得好,这个女人对朱怀璧过分依恋,一来就给自己一个下马威,以他和朱怀璧眼下的关系,若是让云清珂搅和进来,只会徒增烦恼。
他们主仆说话的功夫,朱怀璧已坐起身将衣衫拢了拢,季玉朗看过来,脑中挥之不去的是那些刺目的旧伤痕,被苏拂这么一打断,他方才涌起的那一股子邪念也压了下去。
“你既答应了廖云书,我也不好在外人面前驳了你的颜面,这几日便好好在屋里歇着,免得顶着一副煞白的脸去见客,倒显得我没把你照顾好。”
季玉朗走时没忘记吩咐苏拂拿些化血清淤的药膏来,刚刚他险些失手将人掐死,这会儿朱怀璧脖子上的淤痕也过于显眼了。
到后日约定之时,那淤痕已消了大半,余下痕迹寻了些胭脂水粉盖上便看不出来了。
“朱前辈、季兄!”
廖云书仍是一袭青衣,他身边的宁丹戚却是一身道袍,在跳脱的少年郎身边被衬得格外朴素稳重。
“前辈今日风姿、绰…出众!令晚辈心生敬慕。”他下意识想夸赞风姿绰约,但转念一想那本是形容女子之美,安在朱怀璧一个男子身上实在不妥,话到了嘴边突然打了个弯,连宁丹戚都不由多看了廖云书一眼。
倒也不怪好友会险些失言,实在是朱怀璧今日较他们初见时大不相同。凭心而论,宁丹戚并不觉得这位朱前辈是男生女相,相反他生得英姿俊逸,仪表堂堂。初识虽也是一袭红衣,却不似今日这般耀眼的火红,似烈焰中涅槃的凤尾,衣摆处绞了金丝闻着鸟雀的纹样,显得格外耀眼华贵。而他一头青丝未束,只用发带松散拢在脑后,平添了两分难以言喻的妩媚。
“两位少侠也是风度不凡,今日想必能收获不少佳人的花灯,做一做这七夕佳节的‘状元郎’。”
崇阳城中的七夕佳节,一办便是四五日,江南的少男少女含蓄,固有将心意书写在花灯之上的习俗,借此传情。到了最后一日,常有人收集起散落的花灯,评一评那户公子小姐收获的花灯最多,也评一评这花灯状元郎。
“朱前辈也听说过这习俗?”廖云书长于西南,那里民风开放,未曾有过这江南烟雨的含蓄,初听时还觉得十分有趣,没想到久居北境的朱怀璧竟也听过。
“略有耳闻罢了。”
“前辈见识渊博,若是有幸,晚辈倒想和季兄比试一二。”少年人胜负心强,只是他身为晚辈,自不可能和朱怀璧去比,便突然提了一直沉默不语的季玉朗一句,但话里有话,指的却不知是这风流韵事,“好在戚哥今年不能参加了,不然连这点彩头都没了!”
和他们这种初出茅庐的少年人不同,宁丹戚是睢阳宁家的长房嫡孙,又是天元五剑的传人,说不清是多少春闺少女的意中人。
“哦?宁少侠有事在身?”朱怀璧闻言看了宁丹戚一眼。
“戚哥的师长与师兄弟近日快到了,天元道派自有落脚之处,戚哥也不好辞了师门尊长随我们回别院享乐。”一旁的廖云书心直口快,替他答了。
“那是自然。我也久仰庄道尊和天元五子威名,还要烦请宁少侠替我们代为致意。”
“晚辈自当转达。”
廖云书挽过宁丹戚手臂,打断了他和朱怀璧的客套话,吵着要宁丹戚带他们逛一逛。
盛夏时分,已用过了晚膳,天色却并未完全沉下来。
繁华的街市之上早早点上了灯,一派喜迎佳节的氛围。而身在其中,即便不情不愿如季玉朗,也难免被这股欢愉所感染。这样热闹缤纷的场景,若放在十多年前他或许会不屑一顾,但此刻却是让他有些许怀念和感伤。丹州十年,他几乎要忘了京城的繁华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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