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正是尹枭,他今日未刻意装扮迷惑他人,倒是‘光明正大’地听了好一会儿的墙角,被朱怀璧点破也不羞不恼。
“好吧!不过尹某今日来也不是为了与朱兄插科打诨的,实在是有几处疑惑,特来求解。我与朱兄合作多时,这交换条件自会令朱兄满意。”
“……”朱怀璧瞧他,并未立刻应下,反客为主先道,“一句答复换尹阁主一个承诺。”
并非是换一条消息,而是要他尹枭一个承诺,天机阁主手掌天下事,他的承诺可不便宜。
“朱兄胃口还真是大!那得看这答复值不值我一个承诺。”尹枭也不是滥好心,闻言抚掌大笑。倏而敛了假笑,侧头看朱怀璧,“尹某有三问,一个承诺三条消息,朱兄若是肯,那这买卖咱们还可以做下去。”
“两个承诺。”朱怀璧眼睛不眨一下继续讨价还价,他为大业谋划了近十多年,此刻临门一脚已不需要旁人告知什么。
“细想想觉得还是有些亏,朱兄若是真心真意答我,尹某就勉强吃着一亏。”
“击掌为誓。”
见朱怀璧立起手掌,尹枭抬手与他击掌三下视为契成。
“我近来身子疲乏,尹阁主要问什么不妨直说。”
“前些日子,常家兄弟接连出事,而宁家老爷子南行路上失了踪影,他子女去寻也跟着没了踪迹,宁家的宅子莫名着了一把大火,听说宁家人一个都没逃出来,不知……”
“他们都在我手里。”江湖人想破脑袋,甚至不惜互相攀咬仍无定论的事全部出自朱怀璧之手,若是这消息透露出去势必引起反噬,可他却毫不犹豫说了。
“朱兄痛快。这其二嘛……”尹枭也不多饶舌,定定看着对方,语气笃定道,“你是闻人瑜。”
“一剑寒芒余似归,余瞎子要报的是他养父母之仇,找耿垣不假,可与宁常两家却无仇无怨。那个剑痴我有过数面之缘,他没有那么重的心思。”
尹枭将朱怀璧可能辩解的路一一堵死,朱怀璧不说,尹枭也不急不恼静等着。
“……是。”
“呵!果然。”其实来前尹枭心中便有了数,只是此刻亲口听朱怀璧承认,他不由重新打量这个和他有着相似经历的男人,“看来尹某还是比朱兄多了几分运气,忽然就觉得当年流落街头与野狗夺食也没什么大不了了。”话中所指自然是朱怀璧曾为游淮川暖床之事,同为家破人亡的沦落人,说出来其实谁也没比谁好多少,但那话不过是试探朱怀璧的反应,但见他丝毫不为所动,心中便有了计较。
“尹阁主不必试探朱某,游淮川已死多年,一切尘归尘土归土。”即便被尹枭点破身份,朱怀璧仍是以现在的身份自居。
“死人才能闭紧嘴。”尹枭话锋一转,言语犀利质问道,“大仇得报之后,不知朱兄可愿去死?老实说,你活着,尹某觉得十分不安。”
“尹阁主过河拆桥的本事一直如此吗?”朱怀璧不急不缓反讽一句。
“尹某确是机缘巧合靠朱兄才暂投到那位殿下麾下,老实说这些年我们合作一直很愉快。若不是亲眼见你们师徒相处,尹某也不会这么盼着朱兄死。说句大不敬的话,那位殿下此刻不过是被链子拴住的阿猫阿狗,你活一日,他就永远成不了龙虎。”尹枭面上带笑,但那笑意却未达眼底。
“你倒是胆大,倒不怕我把这些说予玉郎听?”
“朱兄不也大方承认自己是闻人瑜了嘛?我们彼此彼此。何况……朱兄之前布局不就是想让那位殿下死心?尹某既已猜中了这事全貌,朱兄又何必与我打哑谜?”
“全貌?尹阁主仍在朱某的棋盘之上,便只是个局中人罢了。”
尹枭看着朱怀璧的神情,手指微抬,铁扇自袖中滑出,已是起了杀意。
“这么说,尹某越发觉得留你不得了。不过这最后一问,朱兄还未答我。”
“当年杀方一朝,我欠晋哥一条命。等那些人得到应有的报应之后,我自会履行与晋哥的承诺。这么说,尹阁主是否满意?”
“我自是相信朱兄一言九鼎。”得了满意答复,尹枭手中铁扇一展,刹那卸掉了大半杀意,恢复一贯笑里藏刀的模样,“时辰不早了,尹某就先告辞了,还望朱兄记得自己的承诺。”
“……自然。”
第四十九章 舅甥相认
接近正午时分,一辆朴素的马车进入了凉州府。
那驾车的车夫衣着相貌虽平平无奇,但身形魁梧,剑眉鹰目,实非寻常人。
而马车内有两人,年轻的那个相貌周正,眼神如鹰隼般锐利,他微微掀开布帘看了眼车外,随后坐回车内看向另一个年长者。
“父亲,那绥南王说的话真的可信吗?”
季南珩看了儿子一眼,反问道:“你觉得有诈?”
“虽说绥南王历来不理朝局,但现在这位继位不到十年,性子也是古怪,儿子不敢随意猜测。只是在想殿下若是还在世为何十年不曾联络祖父和父亲,偏偏在陛下召父亲进京述职的当口出现?”
“……”其实季南珩也有同样的顾虑。
半月前,他接到了绥南王的传书相邀,只是季家与绥南王杨家素无往来,是而季南珩本意是想推掉的,但送信的侍从却言道绥南王手中有已故永穆太子遗孤的下落。闻听此话,季南珩心中虽有疑虑,但终究抵不过心中意难平,还是决定携长子走这一趟。
绥南王虽然名义上只是册封的郡王衔,但因其手掌淮南三四个州府的实权和财富,是而没有官员干轻视绥南王府。再则,现任绥南王杨羡宇是抚宁长公主的儿子,天子的亲外甥,身份更是尊贵。
奇得是这样一位尊贵的天潢贵胄却肯答应私下相见,地点就定在了凉州府。
杨羡宇是个十足的怪人,答应与他们约在寻常街市,却大张旗鼓地包下整座酒楼。说是天潢贵胄,其本人却更像个匪气的江湖豪侠。
“臣季南珩……”初次相见,季南珩还摸不清绥南王的脾性,便中规中矩地向对方行礼,只是话还未说完,那人便摆了摆手。
“什么臣不臣的,季将军未免太拘谨了,这楼我包下了随便坐。”
“多谢王爷。”
季迁也随着父亲落座,对这位痞里痞气的王爷少了几分重视,此刻看来不过是被父母宠大的二世祖罢了。
“王爷先前使人来告知有已故永穆太子遗孤的下落,不知可否告知微臣。”季南珩一落座,便直奔此行目的。
“呵!将军倒是急性子。”绥南王朝季南珩举杯,却也不言语催促,只等着季家父子跟着举杯才笑着将杯中酒饮尽,而后才悠悠道,“说来也是凑巧。王府有个老门客,原是我父王在时投靠而来的,听说做了不少荒唐事。前段时日忽然来求告本王出手护他,可惜他家连个模样标致的孩子都没有,本王便拒了。结果没几日听说他莫名其妙就没了踪影,他家的宅子也被一把火烧了个干干净净。虽说是个老不修,但好歹也是我绥南王府的人,我便教岑焱去查了一查……”
季迁听了半晌,大半都不知所谓。这绥南王说来说去好似都是废话,但终究对方地位尊崇,他们父子也不好说什么,便静静听着,却不料那自顾自说话的王爷突然停下,歪头看了季迁一眼。
“季小将军这是听乏了?本王竟不知自己说得这般枯燥无趣?”
季迁终归还是年轻,被激了了一下,下意识扭头看向他爹。
季南珩起身向绥南王行了一礼告罪道:“王爷见谅,犬子先前整军操练,好几日未合眼,如今又陪臣赴约,已是有近十日没有好好合过眼了,是而此时有些倦怠,并非冒犯王爷。”
“喔~原来如此。”那绥南王一展折扇,意味深长地笑了下,“季将军落座,本王便接着讲了。”
“王爷请。”季南珩落座瞧了儿子一眼,经过刚刚那一番,季迁也不敢在绥南王面前表现出松懈之意,便打起精神继续听他讲。
“本王年少时曾与江湖人有些交集,其中有个姓游的格外不同。他手下尽是些标致的孩子,当时有个爱穿红衣的男孩,本王格外中意,向他主子要来十日疼爱。这些年俊男美女的滋味本王也尝过不少,只是时隔十数年仍是忘不掉那个滋味!”
绥南王三两句便又拐去了旁的话,只是对于清廉耿直的季家父子来说,这种荒淫做派实在有些听不得。
“主子,时辰不早了。”绥南王身后那高大侍卫忽得开口,却是有些用处。
而绥南王不仅不责怪,还恍然大悟一般拍了下大腿,向季家父子道起歉来,搞得季家父子又跟着三拜两拜推辞才终于听绥南王说到了关窍。
“后来才知道,那有趣的小家伙如今已是什么楼的楼主,岑焱去逮他的时候,他徒弟冲过来要拼命,本该是直接打死的,可有趣就有趣在那人说…他徒弟是岑溪拼命护下的,若是伤了本王也不好交代。至于岑溪这个人,想必不必本王多话,季将军也晓得……”
“王爷此话为真?”岑溪这个名字季南珩当然记得,正是永穆太子也就是当年信王府上的江湖门客,绥南王说得有鼻子有眼,容不得季南珩不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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