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公子,咱们小店人字房简陋,几位公子住一起怕是拥挤。要不您再去其他家瞧瞧?”
见那玉面公子去而复返,一脸不好惹的模样,掌柜生怕惹出什么祸事来。其实照理讲,开门做生意没有赶客的道理,但此刻店老板只想将这尊煞神赶紧送走。
“我家少主只是歇歇脚,店家另备上一床厚被褥即可。”还是苏拂递了银子,才没教堂堂问刀楼主和少主体验被小县城的客栈老板撵出去的经历。
小客栈的人字客房仅够一人住,一床一柜一桌,推开窗正对着客栈后院的牛马棚子,倒也对得住他十几文的价钱。
朱怀璧随手拉了个凳子坐下,手撑在桌上支着脑袋,似笑非笑地看着板着脸坐在床榻上生气徒弟,师徒俩就坐着对视一句话不说。
“你是不是对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和颜悦色?”显然季玉朗的定力不够,憋了一会他还是先开口打破平静。
“若四方城主的嫡幼子,四方门未来的门主都是阿猫阿狗,那你这个欺师灭祖的逆徒是什么?!”朱怀璧提了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却不知是放了多久的井水,他只抿了一口就放到了一边。
“师尊非要这般诛心吗?弟子若真是欺师忤逆,那师尊此刻就该身戴镣铐困于囚室,而不是在这里逞口舌之快!”季玉朗气得在屋内来回踱步,“我当初真该把你这层道貌岸然的皮扒了,也不枉师尊这一句欺师灭祖!”
“冲动鲁莽、不谋大局。连自己亲妹子心思都猜不透,还妄图复仇?”朱怀璧细数徒弟的种种错处,字字珠玑。
季玉朗初时还没反驳,乍听最后一句,宛如平地一声雷。他冲到朱怀璧面前,伸手拽了对方的衣襟质问道:“你怎么知道?!”
“我耳朵不聋。”即便被徒弟揪着衣襟几乎从凳子上拎起来,朱怀璧面上神情未改半分,“你觉得她在哪?”
“我再问你一次,玉声在哪?!是不是你和隋晋串通…”
“我用了十年教了头蛮牛不成?”朱怀璧句句针锋相对,半点没给季玉朗留什么脸面,“你那榆木脑袋里是不是只剩下报仇二字,余下都被狗吃了不成?”
“你一个爬上来的孪宠懂什么?!”季玉朗双目圆睁,他松开手气急败坏一脚将旁边的桌子踢翻,上面的茶具噼里啪啦碎了一地。
他气急败坏将报仇的急切和妹妹失踪的焦急都一股脑发泄出来,只是说完才惊觉失言,无论如何朱怀璧都收留了他们兄妹十余年。只是话已说出,覆水难收,他喘着粗气别过头,却是不敢看朱怀璧的脸。
“呵。终于说出来了,这句话在心里憋了很久了吧?”朱怀璧冷笑,戳中季玉朗内心不愿承认的事,“怎么?是觉得曾对我这样一个雌伏在男人身下的刀奴孪宠动心,还认师做父很耻辱?我是无父无母,但我知道你待刻骨血仇如同儿戏,以为取我而代之便可大展拳脚,不听人言,不谋大局,只可怜你爹娘泉下有知…呃!”
季玉朗怒极一脚正中朱怀璧胸口,将人踹倒在地。
“咳咳咳!咳咳……”朱怀璧气血翻涌,捂着胸口一时摊在地上动弹不得。
“朱、怀、璧!”这是他头一次这般咬牙切齿念朱怀璧的名字,先前那一点点愧疚都因最后一层体面被撕碎而恼羞成怒,他居高临下俯视着,从紧咬的牙关中挤出一句,“玉声是我的底线。我最后问你一次,她在哪?”
“咳咳、咳…你叫人在崇阳城几处城门口守着,兴许能等到人?”
季玉声素来是个懂事体贴的姑娘,她如果刻意避开季玉朗派去保护她的人,必是因为对兄长的说辞起疑,那她绕过这些耳目会去哪里,稍微冷静下来动动脑子便能知道,只是季玉朗此刻怒火冲头,早没有理智冷静下来去想。
季玉朗拂袖离去,门口苏拂本是带人将一波波前来吵闹的人挡回去,冷不丁主子直接拉开门出来,“主子。”
“立刻传书石安让他着人在崇阳城布下眼线,方才的话你该听到了。”
季玉朗指的自然是方才房内他与朱怀璧争吵的内容,习武之人五感发达,屋内说的话他们自然都听得到,更何况师徒俩吵得那般激烈,苏拂接下命令,却见自家主子径直往外走,“您去哪?”
“不许人跟着,我一个人走走。”
第四章 试探
一时气闷出了门,但季玉朗也不知自己想去哪里,他只是发完邪火后不知该如何面对朱怀璧,外面天渐黑了,只是小城的夜市依旧热闹非凡。
漫无目的在沿途街上乱逛,两旁小贩的吆喝声依稀听得见,却半个字没听进去,偏生心中郁结之时遇到最不想遇到的人。
“诶?!季兄!”
青衣双刀的青年正陪着妹子和挚友采买,视线一瞥竟看到了季玉朗,见对方没有理会,便凑近打招呼。
习武之人对周身异动都十分敏感,这本也是常事,但似季玉朗这般下杀招的却是极少。廖云书后撤一步,上身微仰躲过了那把封喉的利刃。
“季兄好身手!”明明险些被人一刀毙命,青年面上却没有半分愤怒之色,反倒满是欣赏之意。
倒是同行的挚友和妹妹担心地跑过来查看,廖云婳上下细打量了几番终是没有压制心中的怒意,质问道:“你这人怎么动辄就要取人性命?!”
“我不习惯人近身。”季玉朗收了那柄薄刃小刀,他看得清楚,廖云书轻松闪躲掉了他那一刀,神情也不见半分惊惶。
“舍妹也是关心则乱,倒是要请季兄莫怪。”廖云书拍了拍妹妹的手示意无事,便转回来和季玉朗攀谈起来,“季兄一个人?怎么没见朱前辈?”
“……”廖云书三句话不离朱怀璧,却是季玉朗此刻最不想听到的,问了数遍才敷衍答了一句,“师尊在客栈歇着,我出来随便逛逛。”
“原来如此,在下初见便觉得季兄身手不凡,方才一见果真如此。”其实比起锋芒毕露的季玉朗,廖云书对他那个神秘的师傅‘朱三’更感兴趣,只是此刻他也强求不来,“季兄想必也是随尊师来赴武林大会,既是有缘,不若我们结伴同去。”
他这般热情倒教旁人不好接他的话茬,廖云书身旁一直没说话的青年开口‘解围’。
“帛文,这位季兄弟既是随师长来的,怎能这般随便应你?”
“啊!抱歉、抱歉,见到季兄这般的高手一时兴奋,莽撞了,还好有戚哥提醒。”被人提醒一句,廖云书深觉方才唐突,便改口道,“季兄不妨先回去问过朱前辈,我们就住在东街的广岳楼天字房,后日才动身,朱前辈若是有意同行可随时派人来与我们说一声。”
季玉朗无心和廖云书多说什么,简单应了句便和三人告辞,朝另一个方向走去,左右他也是随便走走,目的地是哪里并不重要。
待人走远了,廖云书歪头看了眼身边的人。
“戚哥怎么看?”
“有些本事在,他那一刀出手极快,恐怕实力并不低于帛文你,只是人看着不好相与。”宁丹戚思索了一下,中肯地给了评价,大抵和兄妹俩差不多。
“宁大哥也这么想的吧!”廖云婳对宁丹戚那句不好相与深有体会,“这人见了我们两次,次次摆张臭脸,也不知是哪家教出来的。”
“戚哥可有印象?”提起这个,廖云书也同样疑虑,兄妹俩同时看向三人中见识更多的宁丹戚。
男人想了想摇摇头。
“依稀听过有这么个名字,只是一时实在想不起来是在哪里听到的。”
“或许是季兄没怎么在江湖上露过面,戚哥见到那位朱前辈想必会有印象。不过客栈那边还是劳烦戚哥派人盯着些,我猜…季兄应当不愿与我们同行。”
“好,教你这么一说,我倒也有些好奇了。”他与廖云书兄妹碰面,整整一两个时辰,他这位好友几乎句句不离那姓朱的神秘前辈,搞得他也来了兴致,方才见识到了季玉朗的身手,自是对他师父多了些兴趣。
季玉朗压根没打算和朱怀璧商量,如今问刀楼是他做主,何必再去请示对方的意思。回了客栈,被手下告知客栈掌柜给他们换到了上等客房,缘是因为他方才那一闹,苏拂又带人门神似的守在门外,着实把这些平头百姓吓得够呛,好不容易寻到一个客商退了房,那掌柜也不及多想赶忙就将客房换了,只盼着季玉朗一行别砸了他这小店。
“咳咳、咳……”
“药还有些烫,楼主慢些。”
甫一接近客房,屋内的交谈声传入耳中,季玉朗推开门,看到苏拂端着药送到朱怀璧嘴边,眉头一皱下意识就开口斥道:“你们在做什么?!”
苏拂惊了一下,手中的药碗一晃,药汁便洒了些出来。看到药汤不仅弄脏了朱怀璧的衣裳,还溅到了脸上,苏拂赶忙端着药汤退开几步告罪。
朱怀璧抹去脸上的药汁没有说话,苏拂忙解释道:“主子,楼主方才气血凝滞,属下怕出事便去请了大夫……”
“他是手断了要你来喂?!”季玉朗也不知道自己这股邪火究竟是冲谁发的,苏拂这趟出来,只要涉及朱怀璧的事,似乎做什么都不对,“药给我,还不滚去买件新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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