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本宫说愿意呢?”
“什么……?”
“若本宫愿意雌伏,先生是不是就能心甘情愿留在本宫身边?”
文卿冷笑:“你疯了。”
“微臣说过多少遍了,微臣不好男风!等殿下什么时候自宫了,再和微臣说这些罢!”
文卿从袖中推出梅花刀,刀刃刺在公仪峻后颈上,威胁道:“松手。”
周围的侍卫一拥而上。
春阳和文念恩被拦在东宫外,不知道东宫之中发生了什么事,心里七上八下的。
“本宫只是想抱一抱你。”
“先生……你知道么……你病中真是绝色,支离破碎,惹人怜爱……今日也美,可穿得太招摇了,总像是在勾引谁,本宫不喜欢。”
“太子。”文卿的眼神彻底冷了,“你可知我是朝廷正一品重臣?”
“江南李氏最近生意还好做么?你若再不放手,本官保证李氏嫡系活不过这个秋天。”
“包括湘贵妃。”
“你做不到……”
“本官说到做到。”
“……”
公仪峻夺过他手中的刀,泄愤般地刺向旁边的浮雕玉柱,又开始歇斯底里地吼些什么,在文卿面前,他总是如此失态,像永远长不大的巨婴。
文卿这才意识到,和这个人虚与委蛇不过是浪费时间,他永远能将两人之间状似温和的面纱彻底撕碎,疯狗般地渴求着那些下作之事,企图用这种方式将他绑在身边。
文卿只觉得恶心。
临走时,他看了春浦一眼,盛满怒气的眼神将春浦上下打量,春浦腿一软,扑通一声跪了下去,等再抬起头来的时候,文卿已经离开了。
回到府中,文卿立刻换了身衣服,嫌脏,让下人赶紧拿下去烧了,别再让他看见。
换衣服的时候发现阿昭昨日换下的衣裳还在原处,他平日换洗的衣裳都挂在木施上,下人们不会在他房间里乱走动,大概是没看到这里还有。
吩咐了焚毁衣物之后,文卿回到床边将阿昭换下的衣物拿起,准备让下人们拿去洗了晾着,正拿着衣裳往外走,忽然发现内衫的衣兜里好像有什么东西。
担心是什么贵重物品,文卿便摸了摸荷包,将里面的东西拿出来。
贴身的荷包里竟装着一条手帕。
文卿眉心紧蹙,将手帕展开,却见帕上绣着落雪梅枝,帕角一个干净隽秀的“卿”字。
文卿自然认得,这是他随身方帕的形制,长宽四寸半,苏州锦,落雪梅枝暗纹,那卿字还是由他亲题,绣娘照着绣上去的。
这方帕看上去年头已经久了,锦绣都褪了色,可这么多年却不见一点勾丝,更没有破烂之处,料想是被人保存得极好。
文卿看向公仪戾的内衫。
是啊,贴身带着,怎么不算好呢?
他在原地怔了一会儿,到底没想起这方帕是何时落到阿昭手中的,从何时贴身带着的,怎么他一直都不知道……
若自小带在身上,还瞒着他,那定然不是心存爱慕,而是另有谋算。
文卿捏着方帕,眉心隐隐染上郁色。
或许他不该太相信他。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今日他能发现公仪戾有一件事瞒着他,说不准公仪戾早已瞒着他千千万万件事,可笑他还觉得公仪戾对他极为依赖事事坦诚,原来坦诚相待的只有他自己!
而此刻,华英殿中。
公仪戾突然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淑皇贵妃连忙让人拿件厚衣袍来,担心他染了风寒。
“近来天气愈发萧瑟,阿昭也该多加件衣裳才是。”
“多谢阿娘关切,孩儿不冷,只是突然有些心慌。”公仪戾接过外袍,倒也没拂了她的好意。
淑皇贵妃不知道第多少回叹气:“这些年苦了你了,要不是你舅舅遭遇横祸,也不至于让你那么年轻便奔赴战场。”
“阿娘别叹气了,孩儿不觉得苦,舅舅在天之灵,若是知道此事,也定然会为孩儿骄傲的。”公仪戾沉声道,“当年的事,也该有个公道了。”
孟如英拿起绣帕拭了拭泪,含泪笑道:“那是自然,阿昭一直是孟氏的骄傲。”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虽说早已过了十年之期,阿昭也千万记得保全自身,万万不可急功近利。”
“你跟着文大人,事凡事多听听他的意见,对你没坏处。”
公仪戾点点头,沉默一会儿,怕她以后难以接受,还是决定先给出一点暗示。
“阿娘,阿昭自小钟爱一人,一往情深,以后阿昭带他来见您的时候,您能答应我……和他好好相处吗?”
“他性子极好,温柔可爱,善解人意,若阿娘愿意好好待他,他也定会真心对待阿娘的。”
孟如英原本以为他要说文卿,正想说她对男风没有偏见,也不会逼迫他娶妻生子,可越听下去却越觉得奇怪,这描述,和文卿可半点不搭边。
于是她谨慎地问了一句:“哪家的姑娘?”
作者有话要说:
第36章 听话
黄昏, 一道圣旨自保和殿传出。
宣德三十五年秋九月癸丑,大夏崇明帝诏曰:朕闻褒有德,赏至材, 三皇子公仪戾北征凯旋, 赫赫有功,忠正守节,以安社稷。即赏良田千亩, 金三百斤, 加封戾王,以河阳地邑封七千户, 钦此。
长安城今夜无眠。
风吹草动,世家谋士的政治感觉最为敏锐, 各个党派的文臣武官不得不在有限的时间内做出选择, 放弃什么, 坚守什么, 相信什么,怀疑什么,都须得一一斟酌,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稍有不慎,便会为人鱼肉。
皇宫里也不安生, 各个娘娘宫里的灯都亮着, 唯有华英殿里的主子早早地歇息了。
文卿早就从知制诰院内部接到了消息。
结果有些出乎意料。
公仪戾因塞北战事呼声太高, 深受拥戴, 又是少年将军, 母家无势, 重重封赏方显得皇帝贤明爱才,如今战事频发,也是有意以武戡乱,公仪戾带领北境诸将士苦战三年挽大厦之将倾,无论如何从重封赏都不为过。
然而帝王之心终究诡诈多疑,封地封到哪里不好,偏偏要封在河阳。军事重镇,拱卫京都,虽权势骤大,却似乎隐隐传出辅臣的意思,不但如此,河阳还是公仪戾母家的籍贯,当年孟氏嫡系被崇明帝残害殆尽,如今将公仪戾封往河阳,便是明晃晃的示威。
还有这个封号——戾。
不悔前过曰戾;不思顺受曰戾;知过不改曰戾。
倘若崇明帝还对这个儿子存有一丝温情,就该趁此机会改了这个谥号般的名讳,而不是继续沿用为封号,让天下人耻笑。
入夜,棂花窗外忽然淅淅沥沥地飘起雨丝,秋意渐浓,文卿将笔搁在笔架上,信纸短暂地晾了会儿,折入信封中,一封封连夜寄往各府。
崇明帝还未下旨明令他何时就藩,事情尚有余地。
能待在京城的王爷和一辈子不能离开封地的王爷,地位大相径庭。
前世公仪戾便是后者。
“先生!”
文卿怔了怔,转头望去。
他正想着这个人呢,邻窗便被人从外面打开了一个缝隙,不一会儿,公仪戾那双笑盈盈的琥珀眼便出现在雨帘之中。
文卿盯着他,双眸清冷。
“……先生,我可以进来吗?”
公仪戾扒着窗棂,明明纵身一跃就能跳进来,文卿想拦也拦不住,却很安分地等着文卿的应允,像只湿漉漉的狼犬,意外地很能看懂人的眼色。
“啊嚏——”
文卿蹙了蹙眉,看到了他身上被淋湿的单薄衣衫,还是没忍心把他拒之门外。
“进来罢。”
公仪戾眼眸亮了亮,立马翻身跳窗,一眨眼的工夫,窗户紧闭,屋内多了个湿透的身影。
“先生怎么这么晚了还不睡?”
他凑过来,想要看看文卿在做什么。
文卿却将案牍一遮,冷淡道:“不要乱看。”
“这些文书都是朝廷机密。”
“啊……这样。”公仪戾悻悻地走远两步,不再靠近。
文卿本来是想试探试探他,可看到他脸上无措的神情,自己心里反倒先难受起来。
“去浴堂濯身,把衣裳换了。”文卿指了指内室,冷着脸道,“湿淋淋的,像什么样子。”
公仪戾点了点头,从怀里摸出一包桂花糕放在文卿手中,油纸热乎乎的,不知道是糕点的温度还是人的体温。
文卿因那方手帕置着气,一时半会儿不打算搭理这个人,可架不住公仪戾这份纯粹的认真,炙热得像是要把他融化。
比起下午那会儿,他现在已经冷静了很多。
“先生……我的伤口不能沾水,能帮我擦一擦后背吗?”
公仪戾脱下被雨淋湿的外袍和内衫,他偷偷跑过来,一路淋着雨,头发全湿了,沿着孔武有力却又伤痕累累的躯体不住地往下滴水。
文卿沉默了一会儿,还是伸手转动了木轮,没转两下,公仪戾便拿着棉帕高兴地跑过来,乖乖蹲下,让他帮忙擦。
“我以为今夜你会留在宫中。”
“那我过来了,先生开心吗?”公仪戾炮语连珠地问他,“先生想我了吗?要是我不过来,先生会伤心吗?先生这些年能一个人好好睡觉了吗?还会做噩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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