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泽玉犹豫了半晌,最终将那两个并不可爱、瑕疵得有点丑陋的兔子灯提起。
刚想付钱,却发现自己压根没带碎银子出来。
他在宫里生活惯了,哪里会记得带银子。
局促刹那间涌上心头,燕泽玉下意识抬眼去找辛钤。
却见对方已经从钱袋里取了一锭银子放到那支起的木桌上。
“哎!这位爷!这么大的银子我怎么找得开呀!”一锭银子都足够他们一家五口一个月的开销了。
“不用找。”
说罢,男人揽过他,径直离开。
烛光透过兔子灯笼外薄薄一层纸,晃悠悠地照在两人身上和石板路上。
燕泽玉分了其中稍微不那么丑的一个给辛钤。
见四下无人,他垫脚,轻轻在男人下巴落了一个吻。
“怎么还是不高兴啊?”空出来的手抚过男人微蹙的眉头。
辛钤看着他,点漆似的眼眸中跃动着微微摇曳的烛光,却仍旧晦暗。
他看了看手中的歪歪扭扭的兔子灯,低缓道:
“本以为处理完五显阁的事情再带你逛夜市也还来得及。”
一句话没头没尾的,偏偏燕泽玉听懂了。
他不由得失笑,“就因为没赶上夜市?”
“本来想给你买糖葫芦的。”辛钤声线压得很低,难得叫燕泽玉听出些委屈的感觉。
但燕泽玉的注意力并未落到辛钤口中的‘糖葫芦’上,反倒是这种难得的语气让他更有兴趣些。
心中暗自发笑,却不敢在面上表露,燕泽玉仍旧是担忧的神色。
上前一步,环住男人劲瘦的腰,安慰道:“原来刚才你在找卖糖葫芦的小贩?那我们下次再偷偷出宫买糖葫芦吃吧。”
话音未落,男人将他拉进了长街旁边的一条昏暗小巷。
没等燕泽玉有所反应,辛钤低头在他唇瓣上落下一个吻。
蜻蜓点水似的,而后才逐渐加重。
舔舐、研磨……
换气的间隙,他听到辛钤喃喃似的低语,念的是他的小名。
“小玉。”似乎包含着许多晦暗的情绪。
作者有话说:
辛钤:老婆老婆,你不记得那年大明湖畔被你投喂的小流浪狗了吗(可怜、委屈、眼泪汪汪)
第110章 生辰快乐
一吻作罢,两人都有些情动。
可这到底是在外头,虽说小巷幽深又四下无人,但燕泽玉还是没那个胆子。
他急急喘了口气,手肘抵住男人胸口,往外推拒。
辛钤动作停顿,呼吸略沉重,喉结滚动声在静夜中异常明显且性感。
男人埋首在他颈肩冷静半晌,牵起他的手背,克制地吻了吻。
“走吧。”
乘着夜色,辛钤牵他走过青石板路的长街。
恍若乌云也知人间事,恰逢时宜散开去,柔缓月色如薄纱浅雾,流转之间如圣光降临。
他其实并不清楚辛钤要领他走哪儿去,只是默默跟着,足够的信任让他能不去过问。
环视一圈,燕泽玉隐约觉得这道路两旁的景色略有些眼熟,却想不起在什么时候来过、见过。
沿着穿城而过的小河,伴随水流潺潺,不远处出现一道弯月形的拱桥。
这石桥看上去已经有些年头了,石壁缝隙生出青色苔藓,透着股日久岁深的历史感。
燕泽玉发现辛钤脚步不自觉快了许多,他逐渐落在了对方身后。
即将踏上石板桥的前一刻,辛钤却又顿住脚步。
愣神的燕泽玉没防备地一头撞上对方坚实的后背,撞得他有些发懵,呆呆地捂着额头后退半步。
“怎么了?”他询问道。
辛钤沉默着摇摇头。
燕泽玉这才打量起这座拱桥的石板路。
京城繁华,人口众多,这石板路自然日日被行人车马打磨,以至于桥面的石板都被磨得光滑平整,边缘处反射着洁白月光。
他不过多看了几眼,先前那股若有似无的熟悉感再次涌上心头。
直到辛钤牵他踏上拱桥,将要走到桥对面时——
电光火石间,燕泽玉脑海中蓦地闪过一帧画面。
那是他十岁生辰的日子。
宫中宴会年年如此,他嫌弃无聊,领着小夏子偷跑出宫玩。
似乎就是在这座桥头,他踢石子儿时砸到了个小乞丐,看那人可怜,便将手里的糖葫芦滚过去当赔礼了。
后来回宫的车架还被那突然蹿出的小乞丐惊到,瘦瘦弱弱地一个人影,缩着肩膀跪在路中间低声念叨什么。
记忆中尘封的画面骤然间鲜活,仿佛突然触碰到特定的机关,陈旧的木匣子应声而启,灰尘在阳光的映射下纷纷扬扬,
燕泽玉自己都没想到,好几年前的小事情,自己竟还记得如此清晰。
他来了兴致,扯住男人的衣袖,缓缓道:
“你知道吗,说来也巧,我十岁生辰那日来过这儿。”
伸手指着左前方的一块平地——这里从前是一丛灌木。
“我小时候贪玩儿,踢石子儿的时候还不小心砸到一个躲在草丛里的小乞丐。大概就是那个地方。”
“当时我被吓惨了,还以为夜路撞鬼,结果扒开杂草一看,居然是个人!我就把我刚买的糖葫芦给他了。”
说完好半晌,却没听到辛钤回应,夜风吹皱河面的月亮,周遭异常安静。
恰逢刚才提起‘夜路撞鬼’的事儿,燕泽玉心底瘆得慌,赶紧扭头朝男人望去。
辛钤长睫微微垂落,正盯着他方才手指的地方,不辨神色。
两人从五显阁出来起,辛钤就不太对劲,燕泽玉不明白到底发生什么了,蹙了蹙眉。
“辛钤?”
“嗯?”男人回神后眸色微闪,唇边浮上一抹极浅的笑,那双漆黑的眼睛凝视他,“你居然还记得。”
记得什么?
燕泽玉默默将辛钤这句莫名的话念叨一遍。
蓦地,远处传来打更人的吆喝声,将他思绪打散——已是日月更替后的第二天了。
也是燕泽玉的生辰。
“小玉十八岁生辰快乐。”
辛钤低沉磁性的嗓音贴在耳边响起,将打更人雄浑的吆喝都压了下去。
燕泽玉刚想说什么,唇瓣被男人咬了一口。
温度略低的薄唇紧贴过来,邀请似的。润湿的舌尖顺势钻进贝齿之间,轻轻舔过敏感的上颚。
酥麻瞬间席卷大脑,他一下子有些站不稳,被男人扣住腰身整个抱进怀里。
辛钤很擅长掠夺呼吸和攻占理智。
即便已经被吻过许多次,但燕泽玉还是招架不住。
白皙的手指攥紧了男人胸前的衣襟,抓得皱巴巴不成样子,直到辛钤放过他的唇瓣也没松手。
他大口喘着气,朦胧月色下薄粉的脸颊清透勾人。
辛钤不动声色地抿了抿唇。
视线从少年水光湿润的红唇一路往下,略过衣襟下的锁骨,窄瘦的细腰……
若是那赤红海棠的裙子穿在少年身上……想必又是一番活色生香。
燕泽玉被这样露骨的视线打量着,每一寸肌肤都烧红起来,不自觉蜷了蜷手指。
但好在辛钤只是打量,并未有出格的举动。
半晌,男人从怀中取出一个牛皮信封递给他,又道了一次‘生辰快乐’,只是声音格外沙哑。
燕泽玉刻意忽视掉男人的声线,默默道:“这是我的生辰礼?”
“嗯。”简短的回答。
“难道又是五千两的银票?”
燕泽玉这句狐疑的问话将先前旖旎缠绵的气氛尽数打散。
“不是。”辛钤失笑,“回宫再看吧,你会喜欢的。”
辛钤曲肘撑在拱桥的围栏上,似乎对他那段往事很有兴致,侧过脑袋瞧着他,“继续说你十岁生辰时候的事情吧。”
“除了那个小乞丐,别的也没什么啦。”盯着虚空中的某处,燕泽玉突然想起什么,“哦,对。那天晚上我还不小心弄丢了父皇送的玉佩,回宫之后被父皇骂了一顿。”
“父皇说那玉佩原本是给我未来的八皇子妃准备的,一共两块,一枚圆月一枚弯月,合起来是一对。”
辛钤眉头微挑,睨他一眼,狭长的凤眼睁开了许多。
“给未来八皇子妃准备的?小玉想要个什么样的妃子?”
温婉可人的、明艳大方的都行——燕泽玉在心底默默回答这个问题,但到底不敢真正说出口。
见他不说话,男人也没恼,慢悠悠戏谑道:
“我这样的,小玉可还满意?”
话音刚落,男人摊开手掌,一枚圆团满月的玉佩出现在燕泽玉眼前。
他定定看了好半晌,上头雕刻的纹路、凹陷凸出的小机关,全都与他十岁那日丢的玉佩一模一样。
但毕竟已是八年前的物件,单单只是眼观还不够确定,刚想伸手去拿,辛钤却先一步收了手。
“原本想还你——但既然是给八皇子妃的玉佩,我就留着了。”
“留着?”他一时半会儿没弄明白,“我的几年前丢的玉佩怎么在你手上?”
辛钤抚了抚玉佩边沿,眼底似有怀缅:
“谢谢你的糖葫芦,很甜。”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