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泽玉眉心一跳,被摩擦声激起了浑身鸡皮疙瘩,水底下的环抱的手臂相互搓了搓。
“未曾及冠……怎、怎么了?”
“那我比你大。”男人指尖轻佻地略过少年白皙的锁骨,“叫声哥哥听?”
燕泽玉被摸得打了个颤,也不知道是水温凉了还是锁骨的皮肤太敏感。
他瞪大了杏眼,对辛钤这个奇怪的要求感到震惊,但辛钤面上认真的神情不似作伪。
燕泽玉咽了口唾沫,吞咽声在安静的室内异常明显,内心隐藏的胆怯被放到明面上,燕泽玉双颊的绯红更甚。
他深吸口气,挣脱了捏着下巴的手,往后靠了靠,后背紧紧贴着木质浴桶的边沿,冰凉的温度让他整个后背都泛着寒意。
燕泽玉低垂着头,脑门都快贴到水里去,他企图让脸颊高热的温度降下来,但升腾的水汽暖热,丝毫作用也无。
他不想叫哥哥。
这个称呼是属于他的太子大哥的,那个、会偷偷给他带宫外糖葫芦的哥哥。
贝齿死死咬住唇瓣内侧的软肉,直到口腔被铁锈味充斥,燕泽玉才倏地松口。
辛钤看不清阴影下少年的表情,却能看清那细微抖动的薄肩,那截细腻如凝脂,细长又脆弱的天鹅颈。
几缕湿润的青丝弯弯绕绕黏在上面,像是莹白瓷器上,匠人精心描摹的花枝。
“哥……钤哥哥……”
“嗯?”
辛钤凤眸微睁,漆黑的眸子跃动着烛火也悄然划过一丝惊讶,男人定定看着少年,足足好几秒,才移开视线。
——没人叫过他‘哥哥’。
他那些所谓的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也没叫过。
落魄时,那些衣着华贵佩玉镶金的兄弟姐妹们,高高在上地俯视他,针脚细密精致的马靴踩在他脊梁上,言语轻捏地叫他狗杂种、叫他黑眼睛怪物;
待他成了头戴金冠的太子,那些兄弟姐妹又都换了面孔,捧着金银珠宝来认错,狂扇耳光道歉的也不是没有,低声下气地称他为太子殿下。
跟着母亲逃到中原时,母亲拉着他的手放到微微隆起腹部,告诉他‘以后你就有弟弟妹妹了,做哥哥的要照顾他们哦’。
“真的吗?我要当哥哥了?!他会叫我哥哥,对吗?”
但辛钤终究没听到那声期盼已久的‘哥哥’。
当时母亲还说了什么,时隔多年,他已经记不太清了。唯有那群肌肉虬曲鼓囊的大汉将他和母亲拉开时,母亲素白裙摆被鲜血染红的一幕深深印在辛钤的脑海里。
那抹殷红格外清晰,十几年了,也未曾褪色。
辛钤本是存了逗弄的心思,以为骨子里藏着骄傲的八皇子肯定不会那么轻易松口。
只是没成想……
燕泽玉当真开口喊了他声哥哥。
但又有些不一样。
不同于血缘关系的羁绊,少年这声憋了半天才从口中含糊吐出的‘哥哥’倒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辛钤歇了心思,敛眸扫了眼怯怯的还在发抖的小家伙,抿直嘴角,转身直接离开。
燕泽玉在男人转身后,有一瞬间没收好神情,脑海里闪过叶涟嘱咐他的画面,燕泽玉唇瓣颤抖,做了好几次深呼吸才将这抹颤抖压下去,面色如常地拨弄浴桶里的水。
半柱香的时候后,提花帘背后终于有了动静。
舀水声似春落酥雨,淅淅沥沥,若隐若现。辛钤将心底冒出来那点异样按下去,掀了门帘直接出去了。
不同于帐内暖和,室外寒气深重,冷风扑面而来。辛钤对着风口站了会儿,直到肺腑都冷下去。
金戈没等到他吩咐,仍旧是站在草垛子边儿守着,辛钤扫过他脚下的木桶。
“他让你去打热水,你就去了?”
金戈心头一跳,刚要跪下认错领罚,却听到太子殿下又道:
“算了。你再去打一桶热水来,进去顺便添些炭。”
金戈:“……是!”
作者有话说:
辛钤不小心踩了小玉的雷点,哎,叫什么哥哥啊。
为什么星星的评论这么少!你们评论一个字我都高兴的!QAQ
(本章修改了一下,如果之前看的是两千字版本的宝贝可以清理缓存之后重新看一下:D
第20章 同床共枕
“外边天冷,殿下把这狐裘披上吧。”
辛钤微微侧目,金戈应当是返回帐中特意取了狐裘来,稍顿片刻,辛钤颔首让金戈为自己披上了。
今晚的月光不明朗,一如当年母亲去世的黑夜。
灰蒙蒙的云层半透光,像是浓稠得化不开的灰黑粘液。远山也被扫上一层阴霾,一眼望不到尽头。
打更声从远处传来,竟已丑时四更*了。
辛钤神色冷淡地收回远眺的目光,视线却在那顶属于可汗的极尽奢华的帐房回寰停滞了半晌。
金戈顺着殿下的眼神极目望去,看见王帐特有的金羽装饰,又猛然收回视线,安静谨慎地立在一旁不再发出声音。
不知道过了多久,太子淡漠地启唇。
“回了。”
太子帐的烛火还未熄灭,远远望去倒像是漆黑人间里唯一的亮光。
辛钤为自己脑海里忽然浮现出的想法而感到荒谬。
明明周围还有别的燃烧的明亮篝火,不是吗?
他最近似乎对燕泽玉太纵容了些。
燕泽玉并未睡着,躺在床榻内辗转反侧。
猛然听见外面的脚步声,也没有像之前那样惊讶。
叶涟跟他分析过,巫医既然说他身上的伤恢复好了,那辛钤肯定会跟他睡在同一间帐房里。
——无论辛钤是真想对他干什么,还是掩人耳目瞒天过海的计策。
辛萨太子的身边不可能留下晏国俘虏。
除非这人只是个空有美貌,只会侍奉男人的小倌儿。
别人到时候,只会谈笑几句,原来禁欲克制的太子殿下也有被迷住的时候。
燕泽玉深吸一口气,复又缓缓吐出,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脚步声越发接近,最后稳健地停在了床榻边。
燕泽玉甚至能感觉到男人探究的视线在自己身上游弋、打量。
辛钤平日里的视线太有压迫感,总让他败下阵来,这次也不例外。
燕泽玉虽然阖眸看不见,脑海里却能自动浮现男人那双点漆似的幽深双眸,狭长、拥有摄人心魄的力量。
紧张,衾被下握拳的掌心有些滑腻,但燕泽玉不敢松动,生怕被发现了。
半晌,辛钤似乎是看够了,将外袍解下叠放在一边,只着单衣,掀开了被子一角。
燕泽玉听着耳边‘窸窸窣窣’衣料摩擦的声响,一个不小心,呼吸乱了刹那。
辛钤自然发现了。
男人上榻的动作一滞。
帐内的烛火并未熄灭,摇曳的暖光照在少年白皙的面庞,鸦羽似的睫毛投下一片颤动不停的阴影。
燕泽玉也知道自己装不下去了,颤巍巍睁开眼,对上辛钤那双恍若死水的眼睛。
今日的辛钤貌似有些奇怪,但具体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
两人对视半晌,燕泽玉先移开了视线,抿着红唇往床榻内侧挤了挤,似乎是在给辛钤空出更大的位置。
少年那头如瀑如墨的青丝披散开,倒是让辛钤想起这个小家伙不会绾发,被他询问时,拿着发带胡乱给自己系了一通的场景。
“怎么还没熄灯睡觉?”
辛钤踱步到半米远的烛台,挑了下灯芯。
烛火晃动一下,光亮更甚,狼纹图腾雕刻的铜质烛台倒映在那片纯黑的瞳孔中,影影绰绰,琉璃似的。
少年半垂着头,平眉敛目,并不看他。鬓角一缕青丝顺着少年的肩头滑落到侧脸,影子在白皙光滑的脸颊上晃悠悠。
烛火忽然又暗了下,少年的神色隐没在暗处,刹那间显得很模糊。
莫名的风很快便消失了,烛火恢复到平稳亮堂,辛钤再次打眼过去,只能瞧见对方颤动不停的眼帘。
“等你回来。”
辛钤顿了顿,方才想起这是在回答他刚才的问话。
见辛钤沉默着,燕泽玉强压下内心的慌乱,抿抿略显干涩的唇瓣,呐呐地再次重复了一遍,“没熄灯,等你回来。”
辛钤神色晦暗地定定看着他,好几秒,眼神跟听到少年叫他‘哥哥’时如出一辙。
这样态度的转变大概是从何开始的呢?仔细想来,似乎是燕泽玉跟叶涟单独谈过之后。
辛钤心底觉得好笑。
他对叶涟背后打的算盘不置可否,但叶涟大抵没料到,少年的演技实在拙劣,那点小心思掩藏得也不高明,在他这个老狐狸面前无处遁形。
辛钤轻轻嗤笑一声,原本沉寂的心情竟莫名好了些。
他不打算摊开来明说,恶趣味地反问道:
“怎么突然这么乖?”
男人放下挑灯芯的竹簪,顺势搁在烛台边上,竹雕簪子碰上铜质台垫,辛钤故意加重了力道,发出一声清脆的响。
果不其然,小家伙像是受到声音惊吓的小兔子,肩膀抖了抖。
燕泽玉没应声,心尖儿也跟着这声脆响紧紧一跳,脑海里反复回想着叶涟嘱咐的话,一边想一边祈祷辛钤对他无意,只是利益牵扯才不得已同住一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