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寻思这份人情,不能推也不能全接,该要找个茬儿半推半就的太极过去才好。就见衡辛急慌慌的冲过来,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他喘着粗气,道:“东家,不……不好了,太子……太子殿下遇袭……听说……流了好多血,状况不大妙。”
赵煜“腾”的从椅子上蹦起来,急道:“他人呢?”
“送回东宫了,行刺之人当场被殿下拿住,也押回去了,”衡辛说着,抹掉额头上的汗,道,“东宫的人传急信来,说请您过去一趟。”
从刑部到东宫,赵煜一路快马加鞭,脑子却非常少有的一片空白。
素来心思缜密,走一步看三步的赵大人,此时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他要不要紧。
直奔过下马石,急驰至宫门口,赵煜才翻身下马。
门口的侍卫认得赵煜,这当口不光不会追究他礼数,还急切道:“赵大人,随卑职这边来。”
说着,便要为赵煜引路。
可再看赵煜,就像迈进自家大门,轻车熟路,走得比侍卫还快,径直奔太子的寝殿方向去了,一边走,一边问道:“殿下怎么样,到底是怎么回事?”
侍卫心下称奇,也不做多问,只是答道:“卑职不清楚,只是见到方才殿下回来时,衣裳都被血染透了。”
寝殿大门前,赵煜才停了脚步。
他深深的吸一口气。
大殿重新修葺过,园子里的花草树木都换了新的,漆木装潢也不是原来的模样,可再如何看,底子里都透出一股熟悉——换妆难换骨。
是的。
赵煜之所以熟悉,正因为当朝太子的东宫,曾是他的煜王府。
今日之前,这地方他想都不愿意想,万不得已路过,也得想尽办法的绕开。
今儿竟然就这么进来了……
咳,果然矫情都是闲出来的。
寝殿周围清净得很。
只有两名使唤小厮,敛罗着一堆杂物,拿下去处理。
细看,里面大片白帛,被沁着鲜血。
果然,他伤得不轻。
但看到这景象,赵煜的心反而放下一大半,若沈澈真有个三长两短,寝殿前定然不会是这般清净。
阿焕守在殿门口,见赵煜来了,迎上来行礼。
“殿下如何?”
“方才凶险,这会儿血止住,服药歇下了,”说着,阿焕往里面张望,继续道,“赵大人若是不放心,可以进去看看,行凶之人被殿下擒住,有人看押。”
赵煜有心不打扰他休息,但心里又隐约有一股情绪较着劲——非要看他一眼,才能平息。
迟疑片刻,他点头迈步往里走。
殿内安静极了,杳渺着极淡的药香,闻了让人心神安定。
床榻上薄纱帘子内,隐约能看出有人躺着。
那人也安静极了,薄薄的一片,被子簇拥起来,便非常的不显眼了。
平时觉得他高挑挺拔,竟然这么清瘦。
赵煜忍不住轻悄悄的上前,生怕脚步放重,吵醒了他。
太子殿下的眼睛上依旧遮着黑纱。
温柔的烛光映衬下,他的脸色变得苍白。
嘴唇也是苍白的。
只有唇角一弯微挑的弧度没有变。
他不笑的时候,也像带着些许笑意。
放在平时看,这抹淡笑,让人觉得他平易亲和,可此时再看,赵煜只觉得他模样惹人怜。
说不清,道不明的。
见他呼吸平稳,赵煜的心略放下。
一路来得急切,进屋也没细看屋里的陈设,只惦记看一眼沈澈,便去查问行凶之人。
这会儿心稍放下,目光就不经意的环视四周,这是他断案多年的习惯。
陈设冲入眼眸,让赵煜的心陡然钝痛——熟悉感,带着前世残缺不全的记忆,猛地撞向他心口最柔软的地方。
撞得他气息都凝滞了。
看得出,桌椅、香案、书柜还都挺新的,但陈列的位置却与从前分毫不差,就连款式也极像。
这人……难道也记得从前吗?
他说今生一见难忘,是唬人的?
目光回转,床榻上沈澈的身影与前世那人合二为一。
站在这今时而非昨日的空间里,赵煜恍然不知身处何方,也不知眼前的人到底是谁。
心口像是闷着一股冲动,让他想咳嗽。
他合上眼睛,极轻又极深的缓缓吸气,倾尽所能的想忍住岔气呛咳的冲动。
就在他忍到极致,想转身逃开的瞬间,手突然就被在床上挺尸的太子殿下拉住了。
猝不及防,让他惊惶回神。
更确切的说,是吓了一跳。
那人的手,冰凉凉的。
许是因为流了太多的血,盖多暖的被子,也捂不温热。
“是阿煜么……”太子殿下梦呓般的道。
话音落,他也没等赵煜回答,像是已经确定了答案,用力一拉赵煜手腕。
要说这事儿,亏就亏在太子眼盲,一直黑纱遮眼,赵煜也不知他是不是做梦。
又念着他有伤在身,不敢挣扎。
结果,赵大人就被太子殿下突如其来的发力,拉得重心不稳,趔趄着往伤员身上压过去。
这下要是压个实着,殿下的半条命,又要丢去一大半。
千钧之际,赵煜只得腰身一拧,转换重心,侧身在床边坐下,另一只手越过殿下的身子,撑在床里面。
才稳住自身。
他半湿不干的头发,自背后荡落到身前,带着些许潮湿的清香,扫在沈澈脸上。
这……成何体统!
下一刻,赵煜便像是屁股底下坐了弹簧一样。
可沈澈也好像知道他会来这手,不仅没松手,还把另一只手也伸出来,囫囵一捞,隔着赵煜极薄的氅衣,正捞在他腰侧。
动作太大,扯动了自己伤口,疼得他眉头急蹙,无声的抽起一口冷气。
赵煜见状,还真不敢妄动了。
二人这么一番揪扯,太子殿下本来就松散的领口敞得更开了,他脖子上用锦绳栓了个坠子,已经跳出领口,垂在一旁。
那是一枚极小的印章,翠玉雕的,通体长圆,雕工精湛,章钮是火焰的形状,灵动得好像真是一团翠色火焰在跳动。
赵煜心里咯噔一下。
轻巧的捻起章钮,翻开章面来看,果然,章面上,篆书刻着“煜”字。
这并非他赵煜的“煜”,而是三百年前煜王的“煜”。
这枚印章,正是他前世所有。
他讷讷的摩挲着章钮,心乱如麻。
接二连三的冲击,让他心里那股闷气横冲直撞。终于气滞难忍,轻咳起来。
大约是咳嗽声惊了沈澈,他腾出一只手,把赵煜的手,连同印章一起拢进手心,护在自己心口上。
对方的心跳,透过单薄的衣衫,传至赵煜掌间。
这瞬间,一切好像都安静下来了,只是安静的背后尽是看不见摸不着的躁动和不安。
……
阿焕,可还站在门口看着呢。
这般场面传出去,好说不好听的。
赵煜连忙回头……
可扭头一看,身后哪儿还有人?
阿焕那小子,竟不知何时退出殿外去的。
还不忘了把门关上。
“阿煜……”沈澈喃喃道。
让人听了,心底涌起难以言说的悲意。
作者有话要说:
阿焕:不看不看。
沈澈:有眼力价儿,涨工资!
第48章 明暗
这一声“阿煜”,浇灭了赵煜想要转身逃开的念头。
他定定的看着眼前的人。
一晃三百年过去,他不是当年的将军了,那人有趣、刚毅、偶尔招欠,却从不曾让他这般心生怜意。
眼前的太子殿下,不过是个比自己年幼,又心思机巧的年轻人罢了。
尚不知道沈澈到底伤在何处,赵煜只得腾出另一只手,在他手背上轻拍着,哄孩子似的安慰道:“殿下,殿下惊梦了吗,正是下官。”
沈澈抓握着赵煜的手在抖。
气息也不安稳。
赵煜就只能任他抓着,等他自行缓神。
好一会儿,沈澈才像缓过来,一只手捏着自己的眉心,另一只手却把赵煜的手握得更紧了。
他犹疑着,舔了舔惨白的嘴唇,道:“孤……孤做了一个梦,梦见……”
等了半晌,他也没继续说。
赵煜试探着问:“殿下梦见什么了?”
沈澈心里压抑,深吸口气去缓解胸中的苦闷,可他气息吸得深了,扯动腰间的伤口。
真实的痛感,让他确定,现下才是现实。
沈澈的梦,是一个又一个的片段。
梦见雪夜与他初识;
梦见看他站在城墉,满眼慈悲的望山河秀丽,说江山情重,儿女情短;
梦见烈烈大火中,对他一剑刺去……
那一剑,让沈澈心痛无比,出手却没有半分犹豫。
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他又为何忍心对赵煜下这般重手?
那人在他眼前倒下,眼眸藏着千言万语。
梦境,可以梦出这样真实的细节吗……
沈澈费解。
最重要的是,他清晰的看到赵煜的容貌,不是年幼时遥望相见的模样,反倒有种过了而立之年的成熟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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