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说,赵大人觉得此事与太子殿下无关了?”
要说赵煜,其实出身官宦世家,爷爷、父亲都曾为高官,只不过他自己心里有道过不去的坎儿,所以一直不想入仕,无奈亲爹看重门第,早年又听了个道士的掐算,说赵煜要是不入仕途,非但他自己,就连炎华也要有灭顶之灾。
好家伙,拯救天下苍生,深深打动老赵大人,于是软硬兼施,无所不用其极。
赵煜才终于屈服在老爹的淫威之下。
但自为官起,他就没在皇城根儿当过一日差,哪里有外派的差事,他便往哪里请缨。
一晃小十年过,直到他爹辞官回家看书养生了,父子二人愣是没在都城里做过一日同僚。
直到上个月,刑部的老尚书病重身故。
赵煜身在外阜,手里还有查到一半的案子,突然被举荐入都城补任——即日动身,不得延误。
一纸诏书下,容不得他反对。
赵大人只得感叹:自己从来都是被困在围栏里的猪,却总幻想能海阔天空。
天子脚下,党派之争尤为严重,他打心眼里觉得厌烦,见那幕僚咄咄逼人,索性破罐子破摔的拒不站队,道:“先生说得对,又不全对。”
“愿闻其详。”幕僚装模作样。
赵煜长了一双狐狸一样的眼睛,不笑的时候像两片柳叶藏锋,眼尾微微向上吊着,笑起来又如弯月般温柔。
单看这双眼睛,就不像个顺毛驴。
果不其然,他朗声答:“天下,是沈家的天下,但能继承大统之人,可并非只有太子一人。”
换言之,大皇子薨逝,肃王也离皇位更近了一步。
话没错。
旁边一直看热闹的诸臣听得一缩脖子——不愧是前右丞相的公子,话茬子是真硬。
幕僚脸上挂不住,拍桌子喝道:“你大胆!”
他激动起来,不管不顾,文人袍袖宽大,把桌上一只酒杯扫在地上,“嚓——”一声脆响,摔了个稀碎。
这下,赵煜的容忍终于也顶到临界值,他赶路乏得紧,觉睡不好,心里便有一股无名火。
眼看火顶到脑门子,脸上带出怒意来,刚想叫肃王好好约束手下人。
便听门口又有人道:“一大早的,怎么炸药味儿这么重,孤看不见,可闻着……呛鼻子呢。”说着,还抬手在鼻子前面装模作样的挥了几下。
屋里不乏三法司总捕这样的高手,但门口这人好像在众目睽睽之下,凭空就出现了。
他身形高挑潇洒,披着一袭深灰色锦袍,闲散的斜倚在门框上。
再细看这人的面容,俊朗清雅,脸颊线条刚柔适度,鼻梁直挺,高一分强戾,矮一分糜颓;分明的唇线勾勒出双唇的弧度,一切都恰到好处,只是……
一袭黑纱,遮了眼——他看不见。
众人见这人,纷纷下拜道:“太子殿下安。”
肃王也向他含笑拱了手,道:“澈儿怎么也来了。”
唯独赵煜,木噔噔的愣在原地,全没了刚才马上就要火山爆发的气势,好像被一道雷从头劈到脚。
他直愣愣的看着太子,大脑迅速的缺氧,让他的耳朵像被封了一层薄膜,能清楚的听见自己慌乱不堪的心跳声,通过皮肉骨头传导过来。
心跳声被不断放大,越来越快,快到他呼吸都滞涩起来。
这便是赵煜的心病。
他记得上辈子的事情,即便模糊不甚清晰。
年幼不更事时,与母亲说过几次,在被府医灌下几碗苦药之后,他决定闭嘴;
长大了偷偷去查阅炎华国的史事记档,惊而发现,自己记忆里的片段,与三百年前的一段过往惊人的一致。
那一世,他是炎华的王爷,身陷皇室浩劫乱战。
大火在宫殿里烧红了半边天,眼看他拥护的皇子即将登位,他自己却被昔日的莫逆之交背刺一剑……
背叛,是被刻进骨子里的伤痛。
许是痛得深了,沁进灵魂里,喝下孟婆汤许也忘不掉。
于是,赵煜总是想着远离都城这个随时会被裹进争斗的烂泥塘。
可终归,他还是回来了。
那名背叛他的莫逆之交,如今就正站在他面前,即便对方遮了眼,但只看身形仪态,他就能确定。
太子沈澈,就是那个人。
赵煜恍惚。
觉得后心处突然剧痛,身体被冰冷利刃穿透的感觉像是从尘封已久的坟墓里被挖出来,重新堆砌在他身上。
他身旁的同僚见他不对劲,拽了他衣袖一下。
赵煜这才恍如隔世的反应过来,自己失态了。
正要俯身下拜,却听太子沈澈道:“赵大人舟车劳顿,还没洗去风尘,就前来办案,太辛苦了,不必拘礼。”
说完,这瞎子就像能看见路一般,精准的绕过地上所有阻碍,走到大皇子尸身前,向兄长肃穆一礼。
而后,他转到赵煜近前:“听闻赵大人多年来,游刃于数个地方衙门,查探案情自有一套,不知如今,有何见解?”
话音还飘在半空,大皇子陈尸的香榻后面,突然闪出来一个人。
床榻的脊背几乎是贴着墙的,上面拢着好几层厚重的锦绒搭子,没人料到,那么窄小的地方能藏下一个人。
这人现身,手中寒光一闪。
匕首向太子肩头推过来,但他脚下却不停,直奔窗子冲去,大有一跃而下之势。
赵煜脑子刚被雷劈完,多少有点心不在焉。
见太子瞎着眼睛,直接忘了这瞎子刚才悄无声息的出现,又走路辩位极准的本事。
下意识就去拉他手臂。
与此同时,沈澈正想以擒拿手法去夺黑衣人手上的匕首。
猝不及防被赵煜往后拉了个趔趄。
赵煜随手在腰间一摸,两枚铜钱向那黑衣人甩过去,一枚打空,另一枚正中他左膝。
但那人明显颇有逃跑的觉悟——只要没死,就得快跑,生命不息,跑路不止。
终于是忍着腿上剧痛自窗户冲出去,一跃而下。
再看被赵煜“拉了偏手”的沈澈,趔趄着,往赵煜怀里摔过来。
眼看非要一下重重砸在赵煜身上,他拌蒜的脚,就突然利索起来,也不知用得什么灵巧步伐,快得几乎看不清晰。
人在赵煜身上一贴,顺势在他腰里搭扶借力。
带着赵煜转了半个圈,二人稳住身形。
赵煜腰身一晃,自椎骨发力,柔中带韧的泥鳅一样挣脱沈澈的圈扶。
沈澈也就不轻不重的在对方腰间一送,向赵煜微欠身,颇为有礼的道:“多谢赵大人出手相救,孤失礼了。”
二人一套乌龙的组合拳打得行云流水,默契十分。
赵煜站定,看向对方,只觉得他嘴角微微往上挑着,歉意半点没有,得意倒是不少……
毕竟出了乱子,屋里有几人同时要自窗子一跃而出,去追那黑衣人。
还有人呼喝道:“快!快去通知封街,挨家挨户的查!”
赵煜的恍惚瞬间被拽回神。
他不再看眼前这位和他冤冤相报、天长地久的主儿,轻咳一声,朗声道:“且慢。”
众人诧异的目光中,赵煜继续道:“那人还在楼里。”
作者有话要说:
沈澈:默契呢!
赵煜:默契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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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分案件参照真实案件改编。
不合理的地方都是作者胡编乱造、脑子打结的产物。
因为有推理题材,可能会不定期小修细节。
喜欢的小天使,点个收藏吧~
mua!
第2章 买凶
赵煜走到黑衣人飞身而出的窗前,推开往外看。
窗子是冲着玉带河方向开的,楼下没有官军捕快。
能看到河边已经有浣衣洗菜的阿婆、卖春花的姑娘、卖温茶的商贩,也有稀稀落落的行人过往。
“他若当真是自三楼一跃而下,街上怎么连一声惊呼都听不到?”赵煜道。
这事儿逻辑简单极了,但事发突然,能够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就不简单了。
一切不合逻辑的细节背后,都富有深意。
赵煜转向老鸨:“劳请妈妈,把楼里所有的人都集合到院子里,漏了个别喘气儿的,最后追究起来,您可是窝藏重犯。”
老鸨一脸老褶子,香粉堆腻子一样糊了二斤在脸上,眼泪一冲,脸皮都变得斑驳。
她那眼泪一半是怕惹祸上身,另一半是怕断了财路。
刚才站在一边看半天,看明白这清秀的小白脸,是刑部尚书。
便麻利儿的带着几名衙役去按照楼子里的名册把人全部集合在院子里。
春风和着日头,熏蒸得院子里香粉混合着汗臭……
这么多的姑娘、伙夫、使唤下人站在一起,当真是别有一番风味。
打眼望去,看不出端倪。
刚才那个黑衣人身形清瘦。
可再看眼前,瘦人不少。
赵煜正待吩咐验伤,瞎太子突然晃悠到这些人近前。赵煜皱眉看着他——这瞎子走路也不用人扶。
回想刚才,好像真的是自己妨碍人家拿人了。
这货到底是不是真瞎……
太子殿下在众人面前缓慢的路过,距离很近,近到衣袖几乎扫在每个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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