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煜点点头,非常感同身受,又显出些为难的说道:“王兄仗义,但衙门口办事就是麻烦,当年王兄卖掉地皮的证明文件,还有留存吗?”
王湛明显一愣。
赵煜赔笑着解释道:“王兄别慌,若是文件上的金额数目等同借据上的数额,钱款即刻便能偿还回来,若是小于数额了,也定是王兄还凑了其他的钱款给程夫人,毕竟时间隔得久了,王兄想清楚就是了。”
听了这话,王湛才松了一口气,陪笑道:“毕竟是血汗钱,真怕哪有纰漏,就这么要不回来了,二位喝水稍坐,草民去找来。”
半盏茶的功夫,王湛从屋里拿出来户部当年的公证文件,买主是一个叫郑临的人,而卖家正是王湛,二人的名字上盖着户部的公证大印。
文件上“王湛”二字,龙飞凤舞,颇有劲道。
字体与留在程一清家里的恐吓信件如出一辙。
可算找到你了。
赵煜拿过来细看片刻,嘴角勾起一抹笑意,道:“王兄跟我们回去走一套手续,今天应该就能兑出银票了。”
说完,他起身便往外走。
王湛觉得不可思议,想不到对方欠下的钱财这么顺利便能要回来了,喜出望外,连连道谢,跟着就往门外走。
结果,他刚一出门,便看见前面的赵煜一抬手。
脑子里恍然划过不祥的预感,还来不及反应,门边埋伏的四名衙手中的钢刀就架在王湛脖子上。
王湛眼见事情败露,仗着曾经跑过江湖,还想负隅顽抗一二,就见赵煜身形一晃,身法快得他都没看清晰,就欺到他身前,几乎是贴着他的脸,阴恻恻的笑道:“‘为富不仁,天必罚?’一念善恶已成,即便你逃得出炎华的天牢大狱,逃得过内心的地狱吗?”
一双眼睛,像是盯着猎物的狐狸。
全没了刚才随和厚道的模样。
王湛眼见大势已去,也定了心神,确实……一念善恶,向程家二人下杀手的那一刻,他觉得自己仿佛变了一个人,被内心的鬼占据了灵魂,自那之后再难安宁。
他道:“大人能想到通过七八年前的笔迹寻我,当真是难得了。”
赵煜笑了笑,没说话。
这一点他开始也忽略了,想破脑袋也想不通,一个人如何能够不着痕迹的写出两种书写习惯毫不相同的字体。
后来还是太子沈澈送他扇子时,不经意的一句话给他的提点——我不是从小就是瞎的。
不是一开始便这样……
若顺着这个思路逆向去想,有没有一种可能是,恐吓信件上的字体,才是凶手自小写惯了的字体,而如今日常书写的字体,倒是他近些年来,才练成的呢?
怀揣着这个猜测,赵煜安排人去查程一清药铺里早期的药方账目,终于,在王湛曾是二掌柜的那间店铺里,发现了和恐吓信上极为相似的字体,只是可惜日深月久,已经不知文字出于谁手。
但这也已经算是巨大的进展了,起码赵煜确定,自己的方向没有错。
于是,他设计了一个结案的骗局:
用刑部藏匿了证明太子罪证的说辞,诈得戚遥密会皇子妃,希望她婢女玲儿的哥哥能够借职务之便偷看证物;
又用户部要帮程家二人理清身后债务的事由,引出了王湛就是那写恐吓信的人。
刑部门口,王湛忽然叫住赵煜,道:“大人,信件与现场的“报应”二字确实是草民写的,但这就能代表草民是杀人凶手吗?”
赵煜回眸看他一眼,笑起来,没说话。
第12章 内情
出乎王湛的预料,他并没被赵煜带到满是刑具的阴森地界儿,而是直接去了书房。
纸墨香气漫散在空气中,让人闻着放松。
赵煜向周重道:“周大人先去喝杯茶歇歇,本官与王兄单独聊聊。”
回想起案发现场,叶氏被这人一拳将鼻骨打得直插入脑,周重略不放心,他不知道赵煜武功底子的深浅,刑部尚书毕竟是个文官。
微一迟疑,赵煜便看出来了,道:“王兄不是恃强凌弱的人。”
周重回想那老板娘叶氏死状凄惨,不禁觉得赵煜睁着眼说瞎话,一个武人对妇人下那样的狠手,还不是恃强凌弱?
也就这时候,衡辛一扯周重衣袖角,把他拉了出去。
二人出门,衡辛低声道:“周大人随小的来。”
周重不明所以,随着衡辛绕过书房,到隔壁的房间。这房间是书库,一进门衡辛立刻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引着周重走到一面书架前,少年静静的抽出几本书。
周重惊而发现,书架后面的墙上早就被开了孔洞,透过墙洞去看,便是赵煜身处那屋,透过薄纱屏障,隐约能看到赵煜和王湛。
衡辛又悄声道:“这是我们大人前些天找人改造的,他说并非所有的犯人都适合在堂上审,但单独审理又不合规矩。”
正如现在的王湛。
炎华的刑典摒弃排斥刑讯,曾经有几桩大案,都是因为官员刑讯,被恶犯捉住机会,找状师写状纸,去上级府衙喊冤,最终被断为因刑讯有失公允。
周重点头,表示事情他明白,但道理不明白,便又悄声问:“威胁信和现场的字迹都能证明出自他手了,定罪全没问题,赵大人还要做什么?”
衡辛面带无奈之色,叹息道:“拧。”
这么说自己东家,还是挺出乎周重预料的,但这回他表示,完全明白了。
人嘛,谁还没点儿坚持的信念呢?
便又向赵煜那屋看去——二人的动作,所说的话,还是都能看准听清的。
赵煜道:“王兄本来都不想活了,是什么又让你改变想法了呢?”
王湛非常明显的一愣,本来他以为等待他的即便不是严刑拷打,也将会是厉声质问,可赵煜与他对面而坐,饮茶叙话。
但他面上依旧不为所动。
赵煜继续道:“是二黄吗?它还好吗?”
王湛依旧没有说话。
“王兄的字显然是经过良师指点的,功夫也可圈可点,是什么变故,让王兄流落草莽,你家里的人呢?”
提到家人,王湛的目光不再木然了,像死水里被扔进一块石子,激起些涟漪。
赵煜耐心的看着他。
终于,王湛嘴里挤出一句话:“十几年前闹水患,都死了。”
“十几年前……原来王兄是青文郡人,本官曾在青文郡做了两年官,是个民风淳朴的好地方。”赵煜说着话,目光飘向窗外,仿佛思绪也随着目光回到在青文郡做官时的两年。
周重在另一边看着,他从没见过哪个大人这般问案,忍不住道:“赵大人问案,从来都是这么贴心的吗?”
衡辛撇嘴摇头,道:“您可别被假象蒙蔽了。他只是给对方需要的态度而已,我们家大人的能耐,您慢慢就知道了。”
再看屋里,赵煜又道:“你的心愿,本官还是可以帮你完成的,无论你是什么样的结局,这笔钱能要回来,你家乡停工了七年的桥,可以继续加固了。”
王湛瞪大了双眼,惊骇得说不出话,他知道他这次逃不掉了,但赵煜的所为,一而再再而三的让他震惊。
“你……还知道什么?”
终于,王湛回应了赵煜一句与案情相关的话。
周重作为办案的老手,知道王湛此话一出,离他本人彻底认罪交代案情就不远了,终于松了一口气。
可赵煜,反而看不出舒心,叹道:“本官还知道一段让人唏嘘的过往……你,本可以不必走到这一步的。”
王湛苦笑道:“与我实际借给他们夫妻二人的银两相比,那张借据上的钱,对于我而言,实在是凤毛麟角,就算拿着去官府上告,告赢了又能如何?”
赵煜也无话可说,这是自他怀疑王湛起,就让人去细查出的结果:
算上王湛第一次卖地皮得来的钱,程家夫妻一共欠他四百五十两银子。
起初,赵煜不太明白,几次借钱,其实相隔的时日并不久,王湛手里明明有闲置的的银子,为何第一次却要卖掉地皮,大费周章。
终于前几日,他派人去王湛的老家青文郡的探子回来了,才得知近些年王湛一直陆续将钱送回家乡,用于加固青文郡多处木桥。
青文郡水流多,每到夏季必涝,他不愿意再见故乡发生十几年前的惨剧重演——大水冲断的年久失修的多处桥梁,乡亲们死了不计其数。
这才只要存起钱财,就送回家乡去。
但这种善为,在六年前逐渐减少,终于四年前,彻底停止了。
这样想来,程一清的夫人叶氏是露骨的自私,但程一清呢?
他断不会对妻子的作为不知情。
程一清在王湛最落魄时收留他,给他饭吃,让他挣钱。
王湛曾把他当做救自己于危难时刻、给自己滴水之恩的恩人,也许,也正是这一点点的恩惠,让他在对这位伪善的大哥痛下杀手时,心里都充满了矛盾,更在他死后,用衣襟遮住他的面容,不愿再看一眼。
“二黄被我下了安神药,刚才就睡在后院的空水缸里,这会儿它该醒了,劳烦大人……别让它流落街头吧,”王湛说到这里,闭上眼睛,思绪像是飘回到凶案发生那日,“若是没有二黄,只怕,我也就已经死了,我精神恍惚的走到院子里,看见它站在门口,茫茫然还不懂屋里发生了什么,我突然觉得我和它好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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