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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蛊 (煤那个球)


  老百姓看热闹,江湖人看比拼,一时之间,重华的主峰上喧闹非凡,人声鼎沸。
  众人皆在忙碌,外门弟子小跑着维持看台的秩序,内门师兄在四处的廊道上守门,偶尔还能见到成队的白衣弟子沿着回廊快步走过,神情各有各的不同,却全是在为即将开场的崇山祭做着准备。
  邵凡安抱着胳膊靠在二楼看台的梁柱上,稍稍往外探了探头,楼下到处都是来瞧热闹的看客,他眼神游移,在那一颗颗脑袋上转了转,沉默着,又朝更远的地方望了一番。
  “换好了。”段忌尘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邵凡安回过头,段忌尘低着头,边整理着衣领,边从屏风后面走了过来。
  他们所处的这个小屋子,是看台二楼的一间小隔间,专供参加庆典的弟子上台前备场用的。本来是一整个师门都在一间房的,但段忌尘这一脉,师父外出了,他又没别的师兄弟,所以小屋里就只有他和邵凡安两个人,外带一只趴窝的狼影。
  参加崇山祭的弟子,登祭台前是要换上庆典专用的祭袍的。
  这祭袍和普通的门派衣服还稍有些不同,分内衫外袍,布料挺阔,不如原先的衣服飘逸,穿戴上要更复杂些,光腰带就好几条,衣领、袖口和下摆处还用金线绣了云纹。这套衣服穿在段忌尘的身上,配上他的五官,更衬得他俊美非凡,身形颀长。
  不光衣服换了新的,今天为了祭典,他发型也跟着变了一变。
  段忌尘的头发黑亮顺长,披散下来时发尾过腰,平日里他都是把头发高高扎起来的,发尾垂在身后,看着少年感会强一些。今儿个他一头长发半束半散,梳起来的在头顶绾成发髻,再用玉冠束住,其余的散在肩后。这么个头发,再加上那一身的盛装,段忌尘在那里挺直了一站,立刻便显出几分不同往常的成熟来。
  看着成熟了,可万万不能开口。
  段忌尘看了眼自己,又看了看邵凡安,已经是拼命在板着脸了,可神情里还是难免露出几分紧张和期许来。
  他清了清嗓子,看似随意地一问:“如何?”
  邵凡安笑了,夸道:“好看。”
  他嘴角一抬,飞快地笑了一下,又立马忍住了,把腰板挺得更直了些,手往后一背,抬了抬下巴,说:“那是自然。”
  他身上那股矜持的公子劲儿没端上多会儿,又不知从哪儿捧出一副面具来,献宝似的往邵凡安面前举:“你看,这是祭典时要戴的。”
  那是一副做工精细的白脸面具,面具上的五官无悲无喜。
  “崇山祭的规矩,拜山时是不可以露脸的,所以参加祭典的人从一开始就要戴上面具。”段忌尘把面具戴在脸上,又透过面具看着邵凡安。
  邵凡安也在看他,看着看着,忽然朝他一抬手,手掌扶在他后脑勺上,往自己这边压了一下。
  段忌尘顺势低了下头,紧接着就看到邵凡安的脸离自己越来越近。
  他呆了一瞬,一刹那间心脏猛缩,呼吸都屏住了,眼睛一眨不眨的,透过面具紧紧盯着邵凡安的嘴唇。
  邵凡安往他身前凑了一步,伸手给他调整了一下玉冠的位置,然后就退开了:“你发冠有些歪了。”
  段忌尘保持着那个半低着脑袋的动作,半晌没动,也没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他忽然把面具摘了下来,胡乱一把扣在邵凡安的脸上。邵凡安愣住,他动作很快地挨了过来,隔着面具在邵凡安脸上亲了一下。亲的劲儿有些大了,撞得邵凡安脑袋都往后仰了一下。
  邵凡安又是一愣,还没回过神呢,外头祭台上起了第一声鼓。
  段忌尘手忙脚乱的把面具又拿回来,两手捧着往自己脸上一遮。
  邵凡安只来得及看到他通红的小半脸,台上响起第二声鼓。
  “开场了,我、我要走了。”段忌尘两手捂在面具两边,磕磕巴巴地道,“你就在这里看吧,这里视野最好……我……我一定能赢,你要看着我做拜山仪式。”说完也不等邵凡安回话,转脸就跑了。
  邵凡安没动弹,原本蹲在门口的狼影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挤了过来,仰了仰毛茸茸的脑袋,在他腿边吭吭唧唧的蹭了蹭脸。
  主殿外,鼓声齐鸣,祭典开场。
  重华老一辈的师父们带着弟子相继入场。
  段崇越身为重华掌门,携夫人走在最先,身后依次是几位大前辈。
  邵凡安静静倚在二楼看台的台柱旁,他这个观景的地段可谓奇佳了,稍一远望,便能把祭台的全景一览无余。
  祭台之上,段掌门立于首位,一身的浩然正气,不怒自威。他在台中央做崇山祭的开场语,身后左侧的位置,站的是一位白须老者,老人家一脸的仙风道骨。邵凡安不认得这位的脸,却和他身旁的大弟子相熟得很。这弟子也不是别人,正是应川。邵凡安这便反应过来,看来这位老前辈就是传闻中掌管藏书阁的大师伯。大师伯右边站着神色清冷的杜南玉,杜前辈身后跟着沈青阳。再往右是个空位,在空位后面负手而立的便是戴着面具的段忌尘。
  段崇越言毕,长袖一挥,沉声道:“开山。”
  他内力极其醇厚,声音并不如何高昂,却传遍了整座主峰。
  看台上的众人稍稍起了一阵骚动,祭台两侧的弟子们齐齐扬槌震鼓。
  段崇越和师父们走下祭台,在另一侧的看台上依次落座。
  这一下子,邵凡安便看得更清楚了一些——重华派中,开门授业的一共有四位大师父,辈分最大的自然是重华的大师伯,他和大弟子应川的衣服都是绣着红色云纹的。排行第二的掌门段崇越,他和夫人坐在一起,身上是青色的云纹,身后大弟子的位置是空的,邵凡安猜测,那约莫是未曾到场的段大公子的位置。再往后看,则是排在老三的杜南玉,杜南玉和沈青阳的云纹是紫色。最末尾的那个身着金色云纹的段忌尘。
  邵凡安这会儿一看,这落了座以后,别的师门都是师父带着大弟子,大弟子身后再跟着几位师弟。唯独段忌尘,师父没在,也没个师兄弟的,整个看台上只有他自己,端着一股傲气劲儿往那里一杵,身姿还挺挺拔的,猛一眼看去倒也不输气势。
  此时鼓声再变,由慢及快,几位师父身后各站出一位身着祭袍、脸戴面具的弟子。
  段忌尘抬起头,先往二楼看台上望了一眼,和邵凡安对了下视线,这才慢了半拍的登上祭台。
  祭台上站着一位主事的前辈,高声宣读规则:“失了面具,败。落了高台,败。最后守在祭台之上的人为胜者。开——山——”
  尾声一落,身随意动,四人立刻各自展开攻势。
  邵凡安落下视线,看了眼时刻守着他的狼影。狼影对外头的激战毫不关心,就专心趴在邵凡安脚边,时不时抬头拱拱他的手。只要他稍微挪一下位置,就立马抖着耳朵立起上身,再拿绿莹莹的眼睛看着他。
  他又探出身去,眼睛没看向祭台,而是朝另一个方向观望起来。
  没过多久,楼下的人群之中爆出一阵惊呼。邵凡安转头看了看,原来是一位着紫纹的弟子被击落了面具。
  紫色的云纹,邵凡安想了一想,那便是杜南玉的弟子。她这一脉应该是更加擅长医术和炼丹,在攻击性的法术修炼上会亏欠一些,所以也没什么意外的,她的弟子第一个败下场来。
  此刻场上还剩下三个人。
  红纹和青纹的弟子互看了一眼,彼此间也没说话,可却是极为默契的选择了联手,同时向段忌尘攻去。
  段忌尘以一打二,左右腾挪,闪过了两次奇袭,又翻身避过一次强击,最后在蹲身躲避时,左手握腕,右手掌符,两指一并,向天一指。
  顷刻之间,邵凡安脚边的狼影化成虚影,下一瞬在祭台的上空现了形,嘶吼着一跃而下。
  邵凡安毫不犹豫,立马动身离开。
  离开之前,他还把自己从竹屋里带出来的油纸伞背到了背后,几下系好绑带。他的箱笼被他留在了屋里,那个目标太大,过于显眼了,他故意没拿。
  他几步跑下了二楼看台,一步没多停顿,侧身挤进人群之中,直奔着西南边那一处小门去了。
  祭台上战况似乎十分猛烈,人群里时不时响起喝彩声,可邵凡安一眼都没多看,他抓紧一切时间在往小门跑,这一路上他和众人逆了方向,挤挤挨挨的跑得十分艰难。
  他刚刚在二楼观望了半天,西南边负责守门的那个弟子他认得,是沈青阳的一位师弟,是之前看诊队伍里的一个人,性子很热情。
  那位弟子的注意力都在祭台上,邵凡安几乎跑到他面前了,他才认出他来:“欸?邵大哥,你怎么在这里啊?”
  邵凡安没和他多言,只是说身有要务,着急离开,希望他能帮忙借匹马来。
  那位小弟子和他也算熟悉了,看他急切,当下便应了下来,让他稍等一等,自己转身去牵马。
  这时,周围的看客忽地爆出一阵掌声,还伴有好几声叫好,邵凡安转身一看,刚好看到身着红纹的弟子被段忌尘一个极其利落的背身反摔,直接扔下了祭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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