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烨疑惑,笃定道:“你自然不属于这里,你属于朕。”
“…………”王滇憋了好一会儿,还是没忍住笑了起来,隔着雨幕,眉梢眼角浸润在愉悦里,“好土啊陛下。”
自从遇到王滇,梁烨极少看到他这样真心实意地笑,只觉得王滇此刻好看的要命,让他很想上去抱住亲一亲,但他又怕自己凑上去这笑就会消失,于是就勾着嘴角同他一起笑。
王滇伸手虚虚撩了一下他前额被雨水打湿的碎发,又收回了手。
梁烨把脑袋凑到他掌心里蹭了蹭,“朕觉得你笑起来最好看。”
“好看自己对着镜子笑,一样。”王滇抓了抓他湿漉漉的头发,推了他一把,“别老往我身上蹭。”
“不一样。”梁烨抬起头来凑到他唇边,却没立即亲上去,盯着他的眼睛道:“朕照镜子时不会想亲自己。”
王滇呼吸一紧,动了动喉结,目光落在了他的嘴唇上,感受着他有些迫不及待的呼吸,身体微微前倾,堪堪快要碰到的时候,远处忽然传来了一声响亮的呼喊。
“主子!我来啦——”
王滇倏然后退绷紧了脸,梁烨猛地直起了身子,两个人齐齐看向冒着雨飞奔而来的充恒。
充恒跺着脚挤进了两人中间,满脸都是立了功的喜悦,“主子,办妥了。”
“哦。”梁烨敷衍地应了一声,虽然他不太能准确地描述刚才的感觉,但可以肯定跟从前他和王滇亲起来的任何一次都不一样,然后——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他木着张脸,很想把充恒这小子一脚踹出去。
王滇有些尴尬地清了清嗓子,没话找话,“你办妥何事了?”
充恒看了梁烨一眼,梁烨正满脸怨气地盯着脚底下的石头出神,于是他就答道:“主子让我去把那戴长命锁的小孩儿给绑了藏起来,一群身份不明的人在街上找疯了,然后我回来,就看见那些刺客在往回撤。”
王滇有些惊讶地看向梁烨,“好一招釜底抽薪。”
崔语娴之所以敢对梁烨痛下杀手,无非就是手里攥着“其他皇嗣”这张牌,当时在街上既然他看见了长命锁上的纹路起疑,梁烨未必没有看到,要是把那小孩儿给带走,崔语娴没了替补的皇嗣,只怕还是要用梁烨,这些源源不断的杀手自然要撤……归根结底,就是梁烨在赌崔语娴手里只有这一个皇嗣,现在看来是赌赢了。
而他原本的打算,恐怕不止于此,怕不是想用他和魏万林引出崔语娴安插在禁军的人,绑了那仅剩的皇嗣,再利用他的死来做文章,崔语娴手里没了皇位继承人必定阵脚大乱,各派系相争过后,梁烨再出现坐收渔翁之利……
如此缜密的计划,现在却折了一半,王滇都觉得还不如自己死了如今局势更有利,叹道:“可惜了。”
梁烨不甘心地看了一眼他的嘴唇,保持着有关政事的高冷抗拒态度,打定主意不向他透露半个字,即便看王滇的表情也知道他已经猜了个七七八八。
王滇完全没了之前的旖旎心思,只觉得梁烨不疯做正事的时候还是很像个样子,愈发坚定了要远离梁烨的决心。
常言道伴君如伴虎,君心难测,更何况这是只时而疯癫时而又清醒到吓人思维缜密手段毒辣的大老虎,即便会偶尔对他动一下恻隐之心,但谁又能保证这点恻隐之心一直在?
况且……他之前对梁烨动了杀心,虽然梁烨嘴上不说,照着这厮睚眦必报的狗德性,不是不报,兴致没到而已。
“什么可惜了?”充恒挠了挠头,看看王滇,又转头看向梁烨,“主子,咱们是不是得回宫了?我看这雨也下不了多久,冒雨回去正好凉快。”
梁烨皮笑肉不笑地看了他一眼,抬脚就把人踹进了雨里。
“那你就给朕好好凉快。”
第42章 沐浴
风急雨骤, 王滇看着山洞外跪着百十来号身着甲胄面容肃杀的侍卫,他们漆黑的披风被浸在水洼里,衣服溅满了泥浆, 此时俱是低垂着头, 没人敢吱声。
“臣简凌救驾来迟, 黑甲卫听凭陛下差遣。”为首的是个剑眉星目的青年人,跪在雨里不卑不亢表明来意。
这会儿王滇易了容, 梁烨穿着件松松垮垮的外袍靠在山洞边上, 懒声道:“皇祖母她老人家的黑甲卫,朕可不敢差遣。”
简凌不着痕迹地咬了一下牙,半途他忽然收到了崔语娴的消息,原本要杀梁烨的命令换成了保护梁烨安全回宫, 他心里不可谓不憋闷, 面上功夫却要做足,“臣恭迎陛下回宫。”
梁烨置若罔闻,伸手摸了摸王滇的假脸。
说实话充恒的易容术确实精湛,这张他俩用惯了的面具覆在脸上如同真皮一般, 触手温热细腻, 细微的表情都一览无遗。
稍显凌厉的五官让王滇看起来有些冷酷, 只除了那双眼睛,似乎总是温和平静的, 同这张面具格格不入, 然而当这双眼睛落在梁烨身上时, 里面的情绪就会丰富而生动, 虽然大部分时候是暴躁和愤怒, 但梁烨对这种与众不同乐在其中。
所以他很不喜欢王滇以一种冷静又从容的神情看自己, 就好像他跟其他人也没什么不同, 这让他难以忍受。
山洞外暴雨如注,上百人跪在雨里一动不动,氤氲又厚重的水汽弥漫在山洞中,连指腹都带着点凉意,透过薄薄的面具浸润进了皮肤里。
王滇拢着袖子站在旁边,往后退了一步,躲开了他的手,低声道:“陛下,该回宫了。”
梁烨的神色意味不明,“不回。”
他有些不悦充恒动作如此快速,合该再慢些,让他再杀几波刺客,然后同王滇一起亡命天涯,生死相依,才让人更痛快舒心。
王滇抬眼,梁烨扯着他的袖子将人往山洞里拽了拽,免得淋到他,不情不愿地开口解释,“等雨停了。”
王滇看着外面淋雨的简凌等人,除了观感上有些不适,倒没多少同情心,毕竟要不是形势斗转,这些人是来取他们性命的。
“秋猎时的猎场不比十载山小。”梁烨突然开口道:“届时朕还可以带你去放风筝。”
王滇已经不止一次听他提起秋猎,忍不住问:“你很喜欢秋猎?”
“唔。”梁烨语焉不详,笃定道:“很是有趣。”
充恒看着山洞里唯一一块干燥的地方被王滇占了,有点郁闷地蹲在石头上,盼着这场雨赶紧停下。
老天爷大概是听到了他心里的乞求,又过了半个时辰,雨势终于减小,最后只剩了轻飘飘被风刮来的细雨丝。
“恭请陛下回宫。”简凌再次开口。
梁烨一脚踹到了他的胸口,将人踹飞了几丈远,简凌重重摔在了地上,周围跪着的黑甲卫纷纷要去扶,梁烨用脚挑起地上的断剑落利落地旋走了手边的两颗脑袋,笑眯眯道:“朕让你们动了么?”
“你——”有人愤怒出声,然而下一秒身首分离,跌落在泥水里。
简凌捂着心口从地上爬起来,跪在泥浆和血水中,规规矩矩叩头,“恭请陛下回宫。”
梁烨手中的断剑滴滴答答落着血,还要再动,王滇上前攥住了他的手腕,梁烨面色不善地转头,带着杀意的笑微敛,皱了皱眉,嘟囔道:“分明是他们欺人太甚。”
跪在地上的黑甲卫:…………
“太脏了。”王滇拿走他手里的断剑随意扔在地上,“回宫里沐浴换衣服。”
梁烨赞同地点点头,反手扣住了他的手,“你同朕一起。”
王滇清了清嗓子,压低声音道:“再说。”
梁烨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也没多说什么,拽着他上了马车。
这次出宫王滇可谓是精疲力尽,刚上马车没多久就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睡梦里隐约有人在扒他衣服,还摸了摸他的心口,他不耐烦地打开那只作乱的爪子,又睡了过去。
“主子,药。”充恒从车窗外递进了几个小药瓶来,“蓝瓶化瘀,小的止血,白的祛疤。”
梁烨抱着昏睡过去的王滇脸色沉沉,将人全身上下都仔细检查了一遍,身上的伤口和清淤都认真涂上了药,才重新给他换了干净的衣袍,让他靠在自己身上睡觉。
“主子,你身上的伤……”充恒从外面探进头来,有些不放心。
梁烨凉飕飕地瞥了他一眼,充恒叹了口气,自觉地把帘布给合上。
梁烨看着熟睡的王滇,低头亲了亲他的鼻尖,又蹭了蹭他的脖子,似乎还是觉得不过瘾,想咬他的锁骨,结果马车颠簸了一下,怀里的人皱起眉,他只好放弃了其它想法,调整了一下姿势,让人能睡得更舒服一些。
不过皇帝陛下耐心有限,贴心更有限,消停了不到一刻钟,就又去咬他的耳垂,“王滇,起来同朕说话。”
王滇迷迷糊糊哼了一声,偏了偏头,梁烨眼神暗了暗,顺着他的耳朵亲到了他的肩膀上,舌尖卷走了自己辛辛苦苦涂好的药,苦了一嘴。
“朕不与你计较。”梁烨咂了咂嘴,自顾自走神了一会儿,然后兴高采烈地用自己满是伤口的手握住了王滇略显清瘦的脚踝,用指腹轻轻摩挲着,低声道:“给你戴根红绳铃铛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