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这是闹市,他要克制。
“你今天有些不开心,为什么?”
“啊?没有不开心。”
“没有吗?感觉你情绪有些低落。还在生我的气吗?”
“没有啊,我生你什么气?”
祁仞在一处糖画摊子前停下,交代老板画个兔子。
老板动作很快,祁仞拿着糖画递给傅予安,说道:“我之前骗了你……我还以为你在生气。”
傅予安看着手中活灵活现的小兔子有些无奈:“你也是有苦衷,我知道。若是我肯定也不会轻易信任别人。”
这话倒是有些意思了,祁仞一时没分清他到底是真心还是在阴阳怪气。
两人之间又陷入沉默。
傅予安一口咬掉个兔子耳朵,甜意在嘴里化开。
祁仞轻笑一声,说道:“我以为你不会吃。”
傅予安闻言愣了下,又咬掉另外一只兔子耳朵,问:“为什么这么以为?”
“我以为你会嫌弃这是小姑娘才喜欢的玩意儿,会拿着回去给小竹。”
他嗤笑一声,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知道是姑娘喜欢的还给我?怎么?以前陪姑娘逛夜市太多,一时没转换过来?”
祁仞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这又是怎么惹着他了。
怎么买个糖人也要被骂?
“我没……”他想说没陪姑娘逛过夜市,一想五年前那个“宫女”,于是又心虚地住了口,转而解释道:“先前确实有个姑娘……不过她已经去世了,你在吃醋吗?”
傅予安挑眉:“哦?去世了?”
果然除了当年那个男扮女装的自己,还有别的女人!
狗男人!
想起那姑娘祁仞就免不了一阵惆怅,继续说道:“挺活泼一小姑娘,可惜了!”
“哈哈。”傅予安干笑两声,“你也挺好的。”
“??”
“行了。闲着没事就回去吧!这么晚了在外边瞎逛什么!我又不是小姑娘,我不喜欢这糖人。”
他言笑晏晏,笑意却不达眼底。
祁仞啊了一声,说:“你不喜欢,那我去给你买——”
“不用买了。”他打断他,“省点钱给小、姑、娘!”
最后三个字一字一顿,咬牙切齿。
说完他便把咬了一半的糖兔子塞给他,自己大步流星往将军府走。
祁仞百思不得其解,小声嘀咕了句“不是你要问的吗”,泄愤似的咬了口兔子脑袋,快步跟了上去。
祁仞是个感情迟钝没心没肺的,被傅予安莫名其妙说了一顿后也没放在心上。
傅予安白天睡多了,到半夜便越发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祁仞呼吸平稳,睡了有一会儿了。
傅予安小心翼翼把他抱着自己的胳膊收回去,起身出了门。
外边月色皎洁如水,洒落一地月辉。
昨日下了雨天气便更冷了些,院子里几棵果树也一直在掉叶子,明日估计又得扫两三堆出来。
屋檐上那只鹦鹉也没睡着,看到他出来后也没叫,转了个身跟傅予安对视。
他轻笑一声,把鹦鹉摘下来提到石桌上,坐下盯着院墙发呆。
祁仞到底是不是断袖呢?
他以前明明是喜欢女人的,也没对自己说过喜欢什么的。
但若是不喜欢为什么要亲我呢?
他好奇怪。
啊!该不会是图一时新鲜吧?
这个狗男人!
他想得入神,身后门吱呀一声轻响开了也没注意到,直到身后一阵暖意,被人给系上披风才注意到祁仞来了。
“睡不着?”
“嗯。你不是睡着了吗?”
祁仞戳戳鹦鹉,答道:“我常年打仗,睡眠浅,你一起来我就知道了。”
傅予安:“……”
“有心事?”祁仞问。
傅予安摇摇头:“没。白日里睡多了。你快回去吧,夜里凉。我坐一会儿就回去。”
祁仞哪里会让他自己在这黯然神伤,一边说着没事却有一边就差把“我有事”写在脸上了,这不是明摆着要人安慰的嘛!
他轻叹一口气,伸手把他揽进自己怀里,让他靠在他肩膀上。
傅予安乖顺地很,也不反抗,老实偏头靠过去。
祁仞亲了亲他的发顶,温声道:“有我在呢,你担心什么?”
傅予安轻轻摇摇头,没把自己那点像是深闺怨妇一样的小心思宣之于口。
算了算了,夏修说得对,船到桥头自然直,谁没了谁还不能过怎么着!
桌上的鹦鹉也学舌:“有我在呢!有我在呢!”
傅予安噗嗤笑出声来,想伸手戳戳它,却发现这鹦鹉正吭哧吭哧拨弄着闩门的机关。
傅予安:“……”
机关很简单,一拨就下来,两人就这么看着它自己弄开了门,跳出来在桌上转了两圈。
第四十六章 大哥
“这鸟是要成精了!”祁仞轻笑一声说道。
傅予安直起身来,伸手戳戳它的翅膀,笑道:“这鸟也是个有灵性的,许是大哥调教得当。不知以前有没有半夜把笼子拨开过。”
“这可不好说。”
那鹦鹉在桌上转了几圈之后,又整理了整理自己的羽毛,然后左右张望一番,突然一扇翅膀扑棱飞走了。
傅予安伸手想抓,却扑了个空,哎一声眼睁睁在原地看着它飞走。
祁仞站起身来揉揉他的脑袋说道:“你先回屋去吧,我去捉。”
“嗯,小心一点。”傅予安自知自己没有武力比不上他身轻如燕,只能作罢。
两人又交换了一个短暂的吻,祁仞目送他进了屋,这才跃身翻过墙头。
月色大好,这鸟又是个羽毛鲜艳的,在眼力极好的祁仞面前自然是无所遁形。
他三两步追上鹦鹉,正待要一把抓回去,却发现这地界儿不太对劲。
怎么飞到大哥院子里来了?
主屋里还亮着灯,鹦鹉扑棱了两下翅膀,落到窗台上。
祁仞小心隐藏好自己,扒着墙观察情况。
鹦鹉啄了两下窗户纸,不多时窗户便从里面打开了。
一只白净的手接着鹦鹉进去,随即窗户合上,只能模模糊糊看见个人影。
他低头皱眉,轻手轻脚跳到屋顶上,掀开片瓦片小心朝下看去。
这都快二更天了,这两口子怎么还不睡?
而且大嫂不是怀孕了么?
鹦鹉蹦了两下蹦到大嫂手心里,隐隐能听见里间的咳嗽声。
大哥挪着轮椅过去,语气听起来有些不耐:“别哭了!快点过来睡觉!你不睡这肚子里的孩子还睡不睡?”
祁仞心里一惊,大嫂哭了?难不成是为她父亲的事担心?
也是,犯了那么大的事,证据确凿,已经下了狱,听说不日便要携一家老小发配北边荒芜之地。
这还是念着往日君臣情分的从轻处置,按律其实是要斩首的!
果然,大嫂凄凄切切地抹着泪,说道:“你吼什么?孩子孩子,你眼里只有孩子!我连父亲最后一面都见不着了,你还只想着你的孩子!”
“那我有什么办法?陛下已经下了令,你能让他收回成命不成?”
“我去求求殿下,让他想想办法。”
大嫂擦了把泪,起身把鹦鹉放到桌上,语气带着些绝望的决绝。
祁仞在心底嗤笑一声,太子向来薄情寡义,去求他帮一个弃子,简直痴人说梦。
大哥也不屑地冷笑一声:“傅予安怎么可能帮你?且不说他帮不帮得上,祁仞肯定是不会想让他去冒险的!”
祁仞闻言一怔,怎么是傅予安?
看来他们也有些自知之明,知道太子不可信。
傅予安怎么可能帮得上忙,陛下最讨厌他,这不是上赶着找晦气么!
他自觉无趣,正要盖回瓦片,大嫂突然说:“你不用管,明日我自己去求。等祁仞不在了,我再去求他。七殿下心善,定然会答应的!”
祁仞简直要被气笑了,一个跃身跳下屋顶,站在门口敲了敲门。
屋里说话声顿时停了,大嫂扬声问:“谁啊?”
祁仞也懒得跟他们兜圈子,反正按照这大嫂的性子,怕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已经被她试探出了实情。
“是我。祁仞。”他站在门口,低声应道。
门从里面打开,大嫂还是一脸泪痕,强挤出个笑脸来:“这更深露重的,你怎么来了?”
祁仞丝毫不客气,冷笑一声道:“我来找那鹦鹉,却无意间听到你们的谈话。抱歉,但是劝大嫂还是打消找他的念头,我不会让他去冒这个险。”
大嫂苦笑一声,转身进了屋:“先进来罢!你和你大哥也许久未见了吧!”
祁子骞正襟危坐在轮椅上,绷着脸跟他对视。
“你别听你大嫂的。”他说,“这事我会想办法,你们该怎么过日子怎么过。”
祁仞乐了:“你想办法?你怎么想办法?你这腿这样,怎么想办法我问你?”
“你!”大哥握紧了拳,被他这话戳到痛脚,气得浑身发抖。
大嫂在一边干着急,眼看着这两兄弟剑拔弩张的气氛,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劝起。
祁仞抱着胳膊跟他无声对峙,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分毫不让。
良久,还是祁仞败下阵来,也觉得自己说的话是有些过分,但要是道歉总觉得输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