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云昊的声音听起来几乎没有什么起伏,却透着一股麻木的恐惧,这本不应该是在一个十几岁孩子身上能看见的,更何况说话的人是自幼养尊处优生活在这繁华京都的皇帝。
萧衍也不知道为什么,看见萧云昊这个样子心里就像是被扎过一般,说不出的闷窒感,他感受到了萧云昊这段时间的变化,不过仔细想一想这孩子的变化应该就是从那天下朝后张太医为他诊脉时开始的,他也想过是不是小皇帝自幼没有见过人受这样的伤,骤然看见伤口被吓到了,倒是真的不曾知道原来他对军营中的事儿也了解得不少。
“陛下怕臣也死在这恶疮之下?”
萧云昊瞳孔剧烈一震,几乎是脱口而出大喝出声
“不要胡说。”
一边的茶盏被他惊慌之下失手打翻,青瓷茶盏碎了一地,萧云昊如梦初醒,也觉得他的反应太大,只是他听不得那样的话,更听不得萧衍亲口说出那个“死”字,只要听到这个字他眼前就能浮现出上辈子在棺中看见萧衍的那最后一面。
他需要冷静一下,看了看地上的茶盏没有多想什么便俯下身去捡,萧衍看出了萧云昊的反应不太对,连忙低头去拉他
“让下人来弄。”
只是迟了一步萧云昊的手被锋利的瓷器划破了一个口子,血珠从指间冒了出来,萧衍的声音响在耳边他这才真的回过神来,萧衍看见他手上的血赶紧叫人去拿伤药。
“那瓷器那么锋利怎么直接便用手去捡?疼不疼?”
萧衍看到那冒出来的血便皱眉出声,倒是萧云昊不怎么在意,不过还是由着萧衍帮他擦了一点药,两人一时无话,最后还是萧云昊打破了这样的寂静。
“朕确实是怕,怕你会像那些受了伤生了恶疮的将士一样,朕之前做了一个梦,梦里你死了,那个梦很真实,瓦剌突袭北境,你带兵出征,受了很严重的伤,回朝的时候朕受群臣的影响竟然将你关在了城门外,缺医少药,你死在了城外,梦里朕很后悔,哭得很伤心,但是你就是回不来了。”
淡淡的语句哽咽的声音,萧云昊的眼泪就那样一滴一滴地落下来,这样的话他怕他不说出来会疯掉,那种任他如何悔恨也无法改变过往的感觉就是海水一样能将他淹没,午夜梦回的时候他其实曾经无数次真的梦见了萧衍回来了,但是睁开眼睛只有一室的漆黑。
“朕怕有一天朕真的可以握住江山的时候你却看不见了。”
那种噩梦重袭的恐惧让萧云昊的指尖都有些颤抖,萧衍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腕,声音是不可辨驳的笃定
“那只是一个梦,臣信陛下不会讲臣关在城外,臣也不会死,别怕,别怕。”
萧云昊的样子像极了小时候做了噩梦刚醒时候的样子,萧云昊看了看那个握着自己手腕修长又带着老茧的手,感受到他握着他的力道才真的从放在的情绪中抽离出来,想也没想的一把抱住了这个人,只要他自己知道那不是一个梦,但是现在不一样了,现在他有机会重新握住这个人了。
萧衍被萧云昊紧紧地抱住,半晌他也抬手抱住了这个少年,也不知道那梦怎么就把这孩子给吓成这样了,不过心里却有一个地方融化了不少,至少怀里的孩子还是信他的,他们不会真的走到他梦里的那个地步的。
“你别死。”
萧云昊其实都不敢奢求他多,只要他好好活着便好。
“臣哪那么容易死,莫说臣这还不至于是恶疮,就算真的是恶疮,这宫里什么药都有也不至于会死的。”
萧衍拍了拍萧云昊的后背其实也有些无奈,他承认他这伤是拖了一些时日,也不算轻,但是这孩子怎么总是觉得他好像不好好治马上就要死了?
“对,皇宫什么药都有,你不会有事的。”
萧云昊从他怀里起来的时候有些不好意思,不过不管是不是以梦境的方式将前世的事说了出来,他心里都松快了不少,现在一些都还不晚。
被这么个插曲一闹,萧云昊已经连方才武举的事儿说到哪都给忘了,不过这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敲定的事儿,萧衍看这刚刚哭完了一场的孩子也觉得现在可能并不适合再讨论正事儿
“我们也在这书房耗了一天了,后院有新送来的马,陛下要不要去看看?”
他说完这话萧云昊有些好笑出声
“衍哥哥还把朕当小孩那,小时候我一要哭你就说带我去看马。”
萧衍显然也想起来了他小时候的事儿
“但是这招对你百试百灵,只要一提看马你立刻就不哭了。”
“那走吧。”
说起来自他回来以后,上次来摄政王府只去了那个的寝殿,这次也只来了书房,院子除了进门时候一走一过还真的没有好好看看,萧衍并不像朝中官员一样喜欢修缮府邸,这现在的摄政王府和从前的将军府几乎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庭院也基本上只是中规中矩,拿到一般的朝臣那里还算可以,但是要说是这是大梁朝权势最盛的摄政王的府邸就显得有些太寒酸了。
“衍哥哥你这府邸好多年都没有修了吧,那还是朕小时候躲猫猫的地方,现在还在。”
作者有话说:
小皇帝说出来之后其实自己也会松一口气
哪怕萧衍只会觉得那是一个梦而已
这个进度怎么样?
第八十五章 陛下是觉得臣不配陪您喝酒?
“陛下现在要不要过去躲一躲?”
或许是刚才看见了萧云昊掉眼泪,此刻的萧衍没有紧守君臣之间的礼仪,言语中倒是多了两分逗弄的意味。
“那洞太小了,钻不进去,朕听说朝臣的家里隔三差五就要装一装的,他们要是到你府上来,会不会笑话你这里装修的简陋啊?”
萧云昊笑着问身边的人,萧衍自幼从军,哪怕仅仅走在自家的花园里也是腰板挺直的
“他们不敢。”
萧衍很实事求是地出声,笑话他的宅子简陋的人也要经得住查才行。
“也对,那些个大人除非是脑子不好。”
两人就这样散步来了萧衍府上后面的马厩,可能从军之人都分外爱惜自己的马,所以萧衍府上的马厩格外的干净,整洁,就连平常照顾这些骏马的人也是他从军中带出来的,萧衍指了指里面的那匹枣红色的马
“那匹马是前几日刚刚到的,还不大。”
那匹马还没有套上马鞍,萧云昊上前摸了摸马鼻子,那马立刻妞了头,十分不屑看他
“呵,脾气还不小。”
萧衍笑了一下,也上去摸了摸马,只是待遇与萧云昊十分的不同,那马亲昵地拱了拱他的手
“不是刚送来没几天吗?你刚刚回府怎么它就认得你?”
这就让小皇帝有些不服气了
“之前踏雪受伤的时候我曾经用过它母亲流云做战马,后来生下它的时候我也在,流云之前得病死了,当地的马所便将它和送来京城的战马一块儿送了过来。”
“等哪天的天气好,陛下可以骑它去郊外转转。”
看着瞎眼的样子定然是十分喜爱这匹马了,萧云昊立刻点头
“好啊,等你伤再养好一些,我们一块儿去郊外。”
萧云昊来了府上自然是天不黑都不想回宫的,这晚膳自然就在直接在这府里吃了,从马厩往回走的时候萧衍看见萧云昊向那湖上的凉亭看了半天便出声
“晚膳就在那凉亭中用吧?”
“啊?不用,晚上风凉,还是回去吃吧。”
萧云昊这才收回目光
“今日天气暖和,才九月份哪至于凉,陛下小的时候就不爱在屋里吃饭。”
太高祖皇帝打下江山也不过才几十年,萧家也曾经是穷苦人家出身,先皇南征百战国事缠身,是以除了给那时是太子的萧云昊请了博学之人做老师之外,对着太子也并没有过多的用规矩去束缚,萧衍现在都还记得,之前去东宫看小太子的时候,这孩子被宫人追着满庭院喂饭的样子。
“对,朕记得你还喂朕吃过饭那,好像有一次在那个亭子里朕还喝过你的酒。”
“因着那次给你喝酒,臣还挨了叔父好一顿训斥。”
萧云昊也笑了
“现在朕不是小娃娃了,摄政王不要吝啬啊,好不容易来一次你府上,可赶紧将宫里喝不到的好酒拿出来些。”
萧云昊之前的时候曾经无数次想过和这人好好喝上一顿酒,现在虽然萧衍还在喝药不能碰酒,但是就坐在他身边,真是之前想都不敢想的事儿。
“好,只怕臣这里的酒陛下不喜欢喝。”
晚上的时候萧衍真的让人将晚膳送到了湖中心的亭子上,晚上湖中心是有一些起风
“你去给你们家王爷拿一件披风过来。”
萧云昊随手指了一个人吩咐出声,还让人将萧衍那边亭子的帷幔拉了下来,姜一拿着一摊子酒过来,萧衍侧头
“是那次带回来吗?”
“是,就是上次从幽州带回来的,一直放在酒窖里了。”
萧衍这才接过来放在了桌上
“这是上次从幽州收兵的时候带回来的,应该是只剩只一摊子了,酿酒的是个铁匠铺的老板娘,手艺没的说,陛下今天尝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