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辛眼睛彻底亮了,“不准骗我!”
燕京涵低低应了,看着寇辛被这么一哄,眉眼弯弯地乖乖离去。
从始至终,喻誉都不发一言地看着寇辛离去,相比寇辛留在王府,亦或者被燕京涵牵着送出去,交给长公主府的人,喻誉再安心不过。
直到寇辛的身影看不见。
喻誉才出声道,“那日在仁寿宫前,你我共同跪在宫门口,你那时就该晓得,无论你淮亲王府怎么翻身,你一介无血脉至亲之人,手段背景藏得再深,你跟寇辛也永远都不是同一个阶层的人。”
“他唾手可得的东西,是你一辈子都得不到的。”喻誉冷笑道,“凭你写几个字,卖一些小伎俩,是能获取他的信任,但也仅限于此。”
“我不管你心里怀有什么龌龊心思,是情真意切也好,还是存有利用之心,靠这些下作手段为淮亲王府谋利也罢。”他一字一句,“你只消记得,他是圣上嫡长公主的独子,太后的亲孙,日后要娶的人,也必是京中名府上的掌上明珠,给长公主一脉传宗接代。”
喻誉:“蛮夷之子,给他提鞋都不配。”
说罢,便甩袖大步离去。
燕京涵立在原地久久不动,隐在暗处,看不清神色,半响,才道,“你还要躲到何时?”
朝九歌从暗处踏步而出,抱胸倚在廊柱上,他今夜假装离去,为的就是在人后再劝劝燕京涵,好巧不巧,撞到燕京涵跟喻誉争执的场景,他一副看好戏的神情,像嫌事情闹得不够大一般,重复了那四个字,“蛮夷之子。”
他“啧”了声,“你现在觉着我先前的提议如何?”
·
翌日。
长公主府请了大夫,给太学告了假。
寇辛恹恹地缩在床榻的角落里,紧紧闭着一双眼。
他昨夜宿醉,半夜更是风大,回了府后还嫌自己身上脏,硬是要人送了浴汤上来,洗是洗了个爽快,可没过几个时辰就遭了罪。
半夜就发了热,偏生昨夜是年纪最小,不够细心的莲应值夜,等发现时,寇辛已然昏迷,额头滚烫得不行,浑身热到满头大汗,被子都踢了去,等大夫叫来时,换了好几盆冰水都高烧不止。
凌晨才堪堪将热度稳了下来。
直到现在也有些发热。
长公主半夜被匆匆赶来的莲和唤醒,已经在寇辛床头守了一夜,眉眼疲惫不堪,眼角都熬出了细纹。
莲应跪在床脚,呜咽着哭着,她已然跪了一夜,翻来覆去就那么几句话,“都怪奴,若是奴早些发现世子的不对,世子也不至于现在都醒不过来。”
长公主沉着脸,素手忙碌不停,事事亲为,给寇辛换着额上的帕子,命人再换一盆冷水来,高声唤道,“屏庆。”
屏庆小跑着进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夫人有何吩咐?”
长公主道:“你去瞧瞧宫中太医请过来了没。”
今晨宫门宵禁一解,长公主就命人拿着令牌进宫去请太医了,现下过了半个时辰了,太医还未到,长公主急得心力憔悴,心中知晓进宫出宫一来一回都得一个时辰,但还是不停派人去催。
寇辛醒来时,眼尾生理性地溢了水意,泪眼朦胧地歪头看去,瞧见满屋子丫鬟婆子跪了一地才有些清醒,有气无力道,“怎么了这是?”
话一出口,才觉嗓中干涩沙哑,鼻音严重,浑身上下哪哪都不舒服,即难受又没劲儿,头也疼得厉害,顿时想捂头□□一声。
一抬手,却发觉抬不起来,打眼一看,见自己的手搭在一个黄色小枕上,被床边跪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爷爷把着脉,对方着一身他再熟悉不够的太医院官服,
寇辛心中哀呼一声,得了,他又病了。
掀眼一看,果不其然,他娘坐在床头,疲惫地望着他。
长公主:“醒了?身上可有哪里难受,都跟太医说说,莲起,端杯热茶过来。”
寇辛委屈地一撇嘴,“都难受,头还疼。”
莲起赶忙从地上站起身,脚步匆匆地倒了杯清茶,俯身给寇辛喂了进去。
寇辛润了润嗓子,才觉好些,问道,“娘是不是又守了辛儿一夜?”
莲起轻声应下,“夫人在世子屋中坐了三个时辰了。”
寇辛眼一酸,“辛儿又让娘担心了。”
长公主叹气,“你呀,次次都这样,次次都让人不省心。”
莲起见太医收了手,便上前扶着寇辛坐起身,寇辛焉了吧唧的,半阖着眼,“昨日谁守的夜?”
莲应本跪在床脚,见寇辛醒后就憋足了气将哭声全咽进嗓子里,世子心软,若是看见她被罚,一定会向长公主求情,但莲应自己都想罚着自己,罚得越狠越好。
小世子的身子好不容易好了一些,她一个疏忽,又出了这么大披露,除了她,满屋子下人也都快心疼死了。
听见寇辛这么一问,莲应便知晓寇辛是又想像之前那般为守夜的侍女开罪,再也忍不住地哭出声了。
他们家小世子当真是全京城脾气最好的主子了。
寇辛听见声响,微微撑起身看了一眼,“哭什么哭,给我哭丧呢?憋回去。”
莲应破涕为笑。
寇辛又环视一眼,“都别跪着了,爷还没死呢,都起来,该做什么都去做什么去。”
好些个丫鬟都忍不住按了按眼角,被莲和带了下去。
长公主管不住寇辛院子里的事,无奈道,“次次都是你心软。”
寇辛浅浅勾了下唇,抱住长公主的腰,埋进他娘怀里,“娘定是累了,爹也一定心疼死你了,太医开完药,娘就回院歇着吧。”
寇辛还有力气主持大局,处处不落地照顾到,长公主便长长舒了一口气,提了一夜的心总算落回肚子里,跟写完药方子的太医出去商量了,“黄太医,我们在门外说,您小心着路。”
黄太医拄着拐杖往外走,“长公主太客气了,臣都来多少回了。”
寇辛小时就是个药罐子,见着黄太医都快把人当亲人了,见他母亲提起了些精神,又靠在床上昏昏欲睡起来。
不知过了何时,被莲起轻轻唤醒,“世子?世子,起来喝药了。”
寇辛这回没再闹脾气,他分得清事情轻重缓急,上回的补药是喝不喝都无所谓,这次不行,他闷头一口灌了下去,却被苦得又“哇”得声吐了大半出来,被褥连带着身上的亵衣都脏了,闷咳不止,脸侧带着病晕的通红。
莲起如临大敌,赶忙将寇辛手中的药碗放下,轻拍着人的背,“快快快。”
很快,床上的被褥就被下人换了张新的过来,身上的脏衣也被褪了去,莲和用热水浸了帕子仔细给寇辛擦干净上身。
下人们经历得多,已然有了准备,多备了一碗药,莲应端给莲起,莲起道,“奴喂世子喝罢。”
寇辛恹恹地应了一声。
帘外的梨花桌前却有人道,“我来罢。”
寇辛惊得抬眼看去,才发现有一道人影不知坐在那多久了,怕是将方才的闹剧都尽收眼底,却始终没出过声。
喻誉掀帘进来,接过莲起手中的药,坐在床边,挥挥手让人都下了去,他慢条斯理地舀起一勺,“怎的突然病了?”
寇辛乖乖咽下,被苦得面色扭曲,他摇摇首,“不知道。”
喻誉连个喘息的功夫都不给寇辛,又舀起一勺塞进寇辛嘴里,寇辛呜咽着喝下,唇角还溢了些出来,被喻誉抬抬手就拿帕子抹去,冷声道:“该。”
寇辛莫名其妙,“你发什么疯,气还没消呢?”
喻誉冷冷笑了一声,又给寇辛塞进去一口药。
等全部塞完,喻誉才大力将药碗搁在床边桌上,沉闷的一声吓了寇辛一跳,他苦得吐了吐舌,瞧见喻誉脱了靴跟外袍想上榻,连忙道,“等等,你别上来,免得我过了你病气。”
喻誉上/床榻的步骤一顿,掀眸,“你不让我上,你想跟谁上?”
寇辛现下脑子转得慢,好半响才反应过来喻誉开了个黄腔,恼羞成怒,“你有病啊。”
喻誉吸了口气,臭着脸,看见寇辛一脸病容,自个又忍不住心软了,“我不怕你过我病气,大不了一起躺个半月。”
他爬上榻,钻进寇辛的被褥里,“冷不冷?”
寇辛屋内烧了好几个火盆,还盖着一层厚厚的被褥,但发热后的身体反应还是让他冷得厉害,唇色苍白,喻誉滚烫的身子一塞进来,立即让他舒爽地展开眉眼,“你身上怎么总是这般热?”
喻誉道:“因为我常年学武,不像你,次次去校场都躲懒,怪不得长公主拘着你不让你出府。”
寇辛不屑道,“就你能耐。”
喻誉挑眉,“我就是能耐。”
喻誉展开手臂,“那你要不要过来?”
寇辛可耻地妥协了,没办法,抱着喻誉他就不冷了。
他们从半躺的姿势换到平躺在床上,将被褥盖过头,两个少年郎在黑暗中乱七八糟地抱在一起。
好一会儿。
闷得一头热汗的喻誉在黑暗中精明着一双眼,打破寂静,叫醒了快要睡过去的寇辛,“寇辛,你应该庆幸你病了,昨日那遭我今日便揭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