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光风霁月 (baicaitang)
- 类型:古代架空
- 作者:baicaitang
- 入库:04.09
阿姐为什么不开门?
章璎忽然想起来,他杀了自己的姐夫。
章璎疯狂地挣扎,手臂鲜血横流,一只蓝底绣金的皂靴被蹬踢到一边。几个纨绔好不容易制服住他,王梓捡起皂靴,踏住铁链,五指在细瘦的脚踝一圈,见上面横梗一道箭疤,见骨的伤口已经愈合,只在这玉雪肢体上无端显得狰狞可怖。
王梓心中叠叹小西河王暴殄天物,伸手提着章璎的发,解开自己沾着香粉的袍子,将章璎的头颅按了上去。
“他们说,你这样伺候过先帝。”
王梓歪着头端详章璎痛苦的神情,末了又添一捆新柴,“你的阿姐没有出来。”
外头的声音一分不差地传入了章珞的耳中。
章珞披头散发地躲跪在稍远一些的佛堂,手中的木鱼敲击得越来越快,妄图盖过凄惨的动静。
佛龛中的神像双目空洞地凝视着世间苦难,倘若众生皆普渡,它何来高高在上的威严。
一柱香尽,成了一捧香灰。
章珞的心脏被剖开了一个窟窿,血淋淋地供在神像前。
她的丈夫死了。
就在她拜堂成亲的那一晚,溺毙于漆黑的深潭中。
她的父亲也死了。
死在牢狱中,死前她尚来不及见最后一面。
死去的父亲和丈夫面容在眼前交替重叠,年年祭拜却不见亡人入梦。她是章家的嫡小姐,当年众人簇拥的日子已经变成前世,小西河王如今见了她,只怕也已陌路。
不知过了多久,章珞推开门出去,绣花的鞋踩在湿潮的青砖上,只看到满院沥血的红蔷薇,花丛底下尤藏一只蓝底绣金的皂靴。章珞身子一软,倒在地上放声痛哭。
风声悠悠荡荡,女人的哭泣声咫尺可闻。
半生荣华富贵,半生青灯古佛,怎甘守寡数年,末了一抔黄土掩身子?
她视做心肝的弟弟害了她。
章珞不知,王梓没有得逞。
在她出来之前,王梓被章璎一口咬住下半身,像被刀子剜住肉,野兽咬住命,鲜血直冒,两眼疼的发直,当场捂着裆部在章璎身边哭嚎,章璎唇瓣沾着血,像索命的鬼。
他的伤虽然重,却在缓慢地愈合,内力也在勤练之下充沛,假以时日只要拆了这禁锢他的锁链,皇宫关不住他,长安城也关不住他。
到时候带着温蓝和小宴去北辽,听说那里的人都长着绿色的眼睛,被中原视为异类。
真正有偏见的不是眼睛,是人心。
章璎盯着满地打滚的王梓笑,“你们与其有时间为难我,不如带王将军看看大夫,兴许这会还有救,免得像我一样做了太监,要被人想扒了裤子瞧。”
王梓一众咬牙切齿地盯着章璎,有人放话道,“今日便先饶了你,咱们来日方长!”
这梁子也算结下。
王梓已经晕死过去,被身边的人背上了背。
待王梓一众离开后,周旖东沉着面孔道,“你给我惹了大麻烦。”
他在一旁围观全程,既觉得章璎可怜,又觉得章璎可恨,如今一来王梓对他的许诺作不得数,反而要与周家交恶,今日一事本便是一摊烂账,谁是谁非俨然算不清楚。
“不然呢?”
章璎胳臂血流不止,他却并不在意。
血一滴一滴淌在铁链上,铁链鲜红,诡艳妖异。
“周少爷,你今日任由他人辱我,是想用这种下作的方式替你父亲报仇?”
周旖东咬牙,“你这样的人什么下场都不奇怪。”
章璎反复咀嚼这句话,弯了弯眼睛。
原来我什么下场都不奇怪。
周旖东握紧了拳。
没什么可愧疚的,他本便是恶贯满盈之人。
周旖东拂袖走后。偌大的院里只剩下他一个人,和一簇簇花。
章璎回头看了那扇门一眼,始终不见他的阿姐出来。
他回到自己的小屋,面无表情地点上灯。
灯花彻夜未熄。
人这一生若不能发出痛苦的哀鸣,便只能流沉默的血泪。
第26章
周旖东出了旖芳苑,往青竹院去。
青竹院是座书斋,他惯常前往,此时前院有人传报,“锦衣侯来访,说是来看夫人。”
周旖东对章璎虽然痛恨,然与章珩同朝为官,又有章珞在,章家人与章璎断绝关系后,周家和侯府的关系还算缓和。
周旖东挥了挥手,以示知情。
外男探视需禀告家主,得到当面的允许才能入后宅。
再过两天是他父亲的祭日。
每年这个时候周家都会大肆操办,章珩这个时候来,想必是担忧姐姐触景生情。
章珩入内宅,被嘱咐一个时辰后就要离开,姐弟两许久未见,句句都在讲掏心窝子的话。
章珞满脸是泪,却不知从何说起,只喃喃说章璎被欺负。
章珩冷笑,“他活该。如果不是他,父亲怎么会……”
章珞红了眼眶,“我到底见不了他受苦。”
章珩安慰她,“多行不义必自毙,这世上总还有公道,阿姐莫要替他难受,一切都是咎由自取。”
章珞看着自己已经长大的弟弟握住他的手,“阿珩,流放的路上想必吃了许多苦,是阿姐没有本事,这才耽搁到现在才回来。”
自古被处流放之刑的人九死一生。
他们流往蛮荒之地,沿路灾荒瘟疫盛行,许多人还没有到了地方便死在半路,即便到了地方,迎接犯人的也是永无止息的劳作和鞭打,章珩身上每挨一鞭,便在章璎身上记一笔,不知不觉这份恨意已经入骨。
他勉力道,“阿姐无妨,索幸活着回来了,章家其他人也都毫发无损。”
章荣海在世时候的妾室如今也都被锦衣侯府收留,这些饱受灾苦的女人们终得安居。
“到底没有流着章家的血,即便章家人对他再好,始终养了一只白眼狼。”
章珞听到章珩这样说,也没有出声反驳,只是无声垂泪。
“无论如何周渐学已经死了,阿姐节哀顺变,切勿伤心过度。”
章珞叹息。
虽大婚时一面之缘,但周渐学在民间以善闻名,又生的风度翩翩,若再年轻二十岁,便是今日周旖东的模样。她对戚淮死了心,周渐学前来求亲,她是铁了心想和他过一辈子的。
熟料大婚之日变成他的忌日,章珞始终为之自责内疚。
“天色已晚,阿珩,你该回去了。”
“阿姐保重。”
章珩从旖芳苑离开后经过章璎的小屋。
小屋里亮着灯。
灯花忽明忽暗,始终没有熄灭。
破旧的木门吱呀一声推开,是章璎从里面出来。
院中央有一口井,他深夜出来打水,想必是要沐浴。
章珩两步走过去,看他披散头发,月亮照亮他的脸,也照亮他手腕的淤青。
“章璎,你活该。”
“阿珩?”
章璎抬头,手中的水咚的一声落在地上。
他此生与水有恶缘。
想见的人见不到,不敢见的人却偏偏撞到眼前。
章珩如今已比他还高,他只希望章珩这一生能娶妻生子,替章家传宗接代。
“你这样叫我,让我觉得恶心。”
章珩眼中透着深刻的恶意和憎恨,章璎一时竟有些心惊。
“我和阿姐跪在外头一天一夜求你替父亲说话,你没有求半个字的情,我被流放的路上经过瘟疫村,险些感染瘟疫,如果不是命硬,哪里能回来再见到你?”
章璎眼露心疼之色。
章珩自幼年起娇生惯养,兴许受过最大的苦楚便是因为顽皮被先生打了手心。
“你这样的眼神,也让我觉得恶心。”
章璎敛住神色,硬邦邦道,“好好照顾自己,若将来有了喜欢的姑娘……”
别像小时候一样顽皮,要好好对待她。
如果他与温蓝离开,兴许这是他最后一次见到这个义弟。
章珩如同被踩到了尾巴的猫,事到如今,他装作善良给谁看?
“章璎,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父亲的死,你怎么有脸还敢姓章!”
章璎闭了闭眼睛,终于忍无可忍道,“你觉得我能说话?章家被流放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章璎太过了解李景。
章家流放已经是他看在章璎的面子上没有死一个人。
如果章璎求情,李景反而会认为章璎不领情,会处罚更重。
章璎怎么敢求情?
只是连他也没有想到父亲如此果决,用自己的命做了李景的投名状。
章珩一脚踢翻了地上的水。
“你总是有理由。章璎,周旖东不会让你好过的,姐姐也不会帮助你,我且看你的下场。”
章璎脸色发白。
直到章珩离开,他依然孤零零地站在井边,井水中倒映着他木无表情的面容。
他本无名无姓的弃儿,幸得当朝太傅垂怜才有无忧无虑的十多年。
谁都不能剥夺他的姓。
章珞不行,章珩也不行。
第27章
周旖东接连几日都没来得及再找章璎麻烦。
王梓伤了下/身,听说险些废了。
他没有脸告诉自己的父亲因为做了什么才变成如今的样子,于是王家并没有为难章璎,也并没有为难周家。